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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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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历史剧

  站在他身侧的青袍少年注意到屈一鸣脸色难看,却也不甚在意。他一眼望见了最初到达的三个白衣人,连忙踏前几步,拱手礼道:“原来巫山派的三位尊长已经到了;荣与兄弟路上耽搁了少许,还请勿怪。”
  “原来是临淄田氏的两位公子。”三名白衣剑客依次还礼。所谓的巫山剑派,其实是蜀山剑圣的再传弟子。然而自从孟襄成了天问剑法的唯一传人,不但更改了一派的名称,还将本派弟子习剑论剑的场所都迁入巫山之中。实际上,孟襄急于与蜀山撇清关系,是因为他生怕本派弟子知道自己的武功突飞猛进皆是得师父传功之故;这等心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如今剩下的巫山派弟子,有少数也学成了精奇的剑法,但若论内力,便远远比不上其师与师祖了。
  田公子又与另几名江湖上说得出名头的人物见礼,随后向身遭几人微笑道:“诸位不必担心秦人的岗哨,在下有一位门客,精通无声暗器,已将他们料理了。”
  此时却有一名蒙面人出声讥笑:“原来是齐国王族后裔,果然好大的气派。你们田氏快剑的祖师田怀柄在鬼谷失踪,是近十年前的陈年旧账了;二位公子今日却拿出这副盟约长的架势,是要我等都听从您的号令么?”
  田公子气得剑眉倒竖,伸手就要拔剑,却被他的兄弟一把阻住。这位年纪较幼的田小公子举止反倒更老成些,摇头向众人道:“诸位都是为了至亲故友的恩怨而来,所谓的身份贵贱,当然不足以服众。若论远近声望,关系亲疏,这次的行动自然应当由墨家的侠士主持。”他的目光在道路上逡巡,只盼有墨家弟子出声赞同。
  “墨家的人不会来了。”
  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众人纷纷侧目,见是一名衣衫破旧的汉子,草鞋上沾满了烂泥,打扮倒的确与墨者有几分类似。
  那汉子侃侃而谈道:“去年刺秦那事之后,荆大侠被暴尸城门,有几位墨家的好手,私下潜入咸阳,想要盗走他的尸身。不想他们的行动极其秘密,竟还是被这个盖聂发觉了。他们一见盖聂,个个满腔怒火,想要杀了他为荆大侠报仇,可惜那人身手太高,不但失败,行动的墨家兄弟反而叫他全部制住了。”
  众人都被他口中惊心动魄的故事吸引了过去。方才还要拔剑砍人的田荣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愤愤问道:“莫非这个盖聂又将几位墨家兄弟的首级呈上去,当做自己的功劳?”
  那汉子摇了摇头。“并没有。他反倒告诉这些人,城门上荆轲的首级非他本人,又指点他们真正的尸身埋藏在何处。那几人原本不肯信,直到掘出荆大侠的尸体、开棺查验,方才信了。听闻盖聂曾与荆大侠有旧交,想必是他设法将尸体换了出来。”
  田荣面露不解,随即哼了一声,“……人都死了,这般假惺惺又有何用?”
  “话虽如此,但墨者素来仁厚兼爱,还是承了他情,表示将来只会明着挑战,绝不暗中行刺。所以这次的计划,他们终究没有参与。”
  田荣与其弟对视一眼,人群中也传出不少低声嗟叹。忽然,紧靠庭院的围墙下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
  “在下虽然德行不足,声望低微,然而这关系的远近,倒还可以说一说。”
  “阁下是——”
  “在下卫庄,乃是鬼谷派的传人。”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屈一鸣更是一脸震惊——不料那人竟这么轻轻松松地自己说了出来。街上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树上传来扑棱棱的鸟雀振翅之声。
  与盖聂不同,卫庄此时在江湖中的名声并没有多糟,甚至还称得上相当不错。因为流沙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事后多半会仔细消除痕迹;大多数人对卫庄的了解仅限于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在城破之时保护其主逃离旧都投奔楚国。因此在六国贵族的眼中,卫庄算是个难得的忠臣和贤士。田氏的两名公子也与他见礼,态度虽有些提防,却并无尖锐的敌意。
  “阁下自称是鬼谷一脉,而两年前,盖聂在赵国邯郸与剑圣孟襄决战时,也被认出剑术传自鬼谷。这件事早已在江湖上传开;你二人既是同门,莫非先生是来相助他的?”
  田荣替在场的大多数人提出了心中疑问。卫庄淡然一笑,道:“鬼谷传人,一纵一横,势不两立,诸位想必也略有耳闻?我和盖聂仇深似海,不逊于各位的杀师杀友之仇。”
  “你们究竟有什么仇怨?”
  “夺、妻、之恨。”
  盖聂在笼子里差点一口血喷出。怎么就夺妻之恨了?你什么时候娶的妻我怎么不知道?话说你的妻氏到底是谁啊?
  没想到卫庄故作沉痛,张口就来:“这是我派家丑,在下本该守口如瓶;然而为了取信各位,眼下也只得说了出来。各位皆知鬼谷派一代只收两名弟子,然而这一代却有所不同——先师收了盖聂与我为徒之后,又收了一名小师妹。这名师妹正是师父之女。我与师妹自小亲密,情投意合;却不想就在我等决战之前,我这位师兄盖聂,竟用花言巧语说动小师妹与他一同私奔下山,从此断绝了与鬼谷派的联系。师父传位于我后,在下发誓一定要向此人讨回公道。”
  像这种被人横刀夺爱的丑闻,被江湖上好面子的好汉看得极重,几乎无人会以这种事自污。因此卫庄说出这么一段隐情,立即让在场的群豪信了八九分。有人甚至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道:“丈夫何患无妻。这位仁兄如此人才,对于弃自己而去的薄情女子,何必太过挂怀。”
  卫庄眉一挑,切齿道:“同窗之谊,岂能说放就放……所以请诸位明鉴,在下不但一定要亲手击败盖聂,还要从他口中问出小师妹的下落。”
  盖聂在笼子里扶着前额,心想我从哪儿给你变出一个小师妹。
  墙外,卫庄目露凶光,恨声道:“既然他号称剑圣,那么在下便一定要在他最得意的剑术上击败他,方能洗刷他给师门带来的这份耻辱。”群豪纷纷点头称是。卫庄又道:“要在剑术上压倒他,自然得单打独斗。否则,大伙一拥而上,几把剑分别刺进盖贼的要害,那么谁才是真正手刃他的人?何况今后这剑圣的名号也难以为继,若是动手者有份,莫非要改称‘半分剑圣’,‘三分一剑圣’不成?那便成了江湖上的笑话了。”这话正好触及许多成名剑客心底的念想,人群中一片嗡嗡之声,许多人出言赞同,但也有极少的几人道:“我们只是来为友报仇,并不图谋所谓剑圣之名。”
  卫庄没有理会那几个不同的声音,只管继续大声道:“最公平的法子,自是大家轮流上前挑战。不过如此安排,先上的人难免要吃些亏:卫某的想法,便是由在下先替诸位试招,也好了结了师门的这一段恩怨。”
  其实当年盖聂在鬼谷独斗‘十剑’时也采取过类似的法子,但那是他随心为之,并非刻意。不像此处卫庄却是有意挑动在场群雄之间的矛盾,又故意不点破,令他们不知不觉间便顺着自己的说辞考虑。许多人都心下暗道:先上的人吃亏,只因若是前面的人不能取胜,正方便旁观者琢磨出招式中虚实强弱;但若先比的人已经杀了剑圣,后面的人想再多也是无用。姓卫的既然和盖聂是同门,一定对他剑招之间的弱点十分了解,若不是取胜的把握很大,他又何必要打头阵?
  田荣姓格耿直,率先道:“卫兄此言差矣。各位聚集在此,除了个人的恩怨,也事关师门的荣辱;若是卫兄胜了盖贼,终究不过是鬼谷派内部之争,其他剑派门下仍旧没有出头的机会。”
  “哦?公子之意是不许卫某先上了?”卫庄微微眯眼,态度尖锐起来。田荣稍有错愕,这时屈一鸣在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于是田荣亦冷笑道:“听说卫兄曾经放话道,鬼谷弟子只能死在鬼谷弟子手中,其他门派若是插手,定不轻饶?”
  围观众人中有不少还不太明白这两人间为何一下子添了敌意。但这种事态正是卫庄想要的。他双手撑剑而立,朗声道:“诸位若是不肯让卫某先解决了师门要务,不妨便来证明一下,诸位的剑法强过了卫某。若是技不如人,卫某只好弃剑离开,不敢执着于恩怨了。”
  不安和烦闷的感觉缠绕上了田荣的眉头。对于这种正面堂皇的挑战,无论从田氏的身份还是自尊来考虑,他都不能不接受。但若接受了挑战,又与他原先的目的完全背离了。
  田荣与其兄田儋、其弟田横皆是齐国宗氏之后,因与国舅后胜政见不同,在国中受到排挤打压。齐王建二十九年,蓟都沦陷,燕王流亡辽东,此时南面又传来秦国准备出兵攻楚的消息;尽管齐王与后胜仍在醉生梦死,不思备战,齐国朝野却已深为震动,田氏兄弟亦屡次向齐王提出与楚合纵的建议,均得不到理会。忧虑气愤之下,田儋回到了一族的封地,而荣、横两人携三百名精通技击的门客秘密南下,打算游说楚王。两名王族贵胄跋涉千里、终于到达楚都寿春;然而,楚王对待他们的态度却很是冷淡。楚王认为,齐王既不肯发兵,又不肯借粮,凭借一支宗氏远亲和区区三百名剑客便谈合纵,着实不堪一用。田荣深感屈辱,正在心灰意冷之时,却从齐国的密探口中得知剑圣盖聂将要到达郢陈之事。他忽然看到了机会。若是能击杀剑圣,不但能为田氏快剑的先师田怀柄复仇,也能重振田氏一族的声望。于是两兄弟转道西行、以商队的名义混入陈城。今日又得知剑圣被秦国人所疑,若想除掉他,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然而在这样诱人的机会之前,偏偏横添了一道绝非容易突破的障碍。
  幸好此时,障碍本身非常体贴地开了口。
  “田二公子,你我一见如故,何必生死相拼、平白结怨。不如这样,你我稍微切磋一下剑法上的技艺,点到为止,不以内力定胜负。”说着,卫庄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越过围墙,虚指着庭院之内。
  田荣心道:他还是以与盖聂决斗为真正目标,因此想要保存实力;可巧我也是如此。于是手掌搭上剑柄,颌首道:“正该如此。”他虽竭力想表现得不形于色,可惜面上还是难免露出一两分如释重负的喜悦。
  田氏一族的诸多门客,以及稍远处的一些江湖人此时都在交首接耳,议论之时也顺便挪出地方,给二人之间腾出一大片空地。田荣尚未出手,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却抢先一步,对卫庄礼道:“在下是田氏门客,愿替我家公子领教阁下的高招。”言毕,他不待对方回答,已拔剑攻了上来。
  “好一条忠诚的狗。”卫庄心中暗骂道,面上仍保持着悠然自得的神情。他很清楚这名门客意在替其主试招,因此招式多以疾、烈的抢攻为主,甚少注意保护自己周身暴露出的破绽。但卫庄即便用不上丁点内力,纵横剑术的精妙仍比普通的快剑高出太多;他并不愿立即杀人结仇,有意不对那些破绽出手,只是随意地拆了几招,找准机会将对手的长剑卡在鲨齿的背齿之间,错开对方劈砍的蛮力、手腕轻抖,便将一柄上好的阔剑断为两截。
  这名门客吓了一跳,随即满面羞惭地退了下去。但立即又有一名门客跳了出来,仍是要替主人接战。田家兄弟也并不加以制止。卫庄与他交手不出十招,再断一剑。如此连接数战。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地上断裂的长剑已堆了一叠。许多旁观之人心中渐渐萌生退意,倒不是觉得卫庄的招式多么可怕,而是心疼自己的佩剑。
  在田氏兄弟发难之前,巫山派剑客中年纪最长的那一位率先不满道:“阁下何故戏弄对手?难道鬼谷派只教了些投机取巧的剑术么?”
  卫庄笑道:“在下与各位并无仇怨,只是印证一下各家剑法,又何必出手伤人。”
  他的弦外之音并不难解读——眼前的对手还不足以令他使出真本事,否则只是徒然断送了姓命。巫山派剑客脸色一沉,道:“还请田公子见谅,在下亦想领教一下鬼谷派的剑法。”
  田氏兄弟口称不敢,兴致勃勃地观看他们眼中的两大高手过招。卫庄也瞧出这人实力不凡,于是沉肩屈膝,起手摆了个守势。
  巫山派剑客手中剑尖如蛇信般交错摆动,寒光宛如朵朵银花,令人难以捉摸;此人出剑速度极快,变招更快——只要卫庄的鲨齿做出格挡的姿态,立即远避,改攻其它要害;他为避免剑身被鲨齿卡住,可谓费尽了心思。但这正中卫庄下怀。他眼下内力不济,最忌惮的便是剑身相触时对手将真气化为“粘”力、限制鲨齿的行动。因此之前故意屡屡折断对手之剑,令对手心中先行畏惧与他两剑相交。这也是卫庄在临敌之际最拿手的把戏——将自己的意愿潜移默化成对手的意愿,对方还毫无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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