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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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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历史剧

  “好一招‘反折杨柳’。”卫庄怪声怪气地抚掌。他扭头看向躺在地上脸色难看的昌平君,轻笑道:“看来连师哥都中招了。他若是发起疯来,怕会是这城里最强的一件凶器。”
  然而那边盖聂却脱下外衣,将女童整个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他大步走回,面色如常,完全不像个六亲不认的疯子。“哪有安全的地方?最好找一间能上锁的房屋。”
  卫庄一时没有回答,反而细细地盯着他的侧脸瞧。他知道师哥虽出身低微,但得益于鬼谷子多年教导,举手投足的礼仪、风度都十分完美,即便拔剑在手、面对杀气腾腾的仇敌,也会表现得谦和有礼,不卑不亢,连最讲究的贵族也挑不出错来。但眼下的这个盖聂不同,不仅下手比以往狠厉,连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周身仿佛散发着一股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狂气。
  他感到一股针刺般的兴奋从脊椎流淌到指尖。若不是时机不对,他十分想和这种状态下的盖聂交一次手。
  盖聂注意到师弟的眼神,扭头道:“怎么了?”
  卫庄长出了一口气。 “我想起来了。白凤曾经从巫申那里盗出一卷兽皮,上面记载着一些极为离奇的巫术秘技。此术大约便是所谓的蚩尤大荒之阵。这种阵法,似乎能够勾起人心底的欲望,让他们无法自控,为了欲望变得狂暴而激烈——当然,每个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不同,发泄的方式也多种多样。”
  盖聂沉吟片刻,道:“不好,我似乎也被巫术控制了。”
  “……你才发现?”
  盖聂摸了一下后颈的凹陷,“眼下尚可自持。倘若我神智全失,出手伤人,你便也用那针制住我吧。”
  卫庄皮笑肉不笑地道:“说得倒容易。你是失了神智,而非武功;会那么容易让人制住?”
  盖聂叹了口气,表情有点苦恼。
  卫庄心道你叹什么气,莫非在想“老子这么厉害还真是难办啊”并做好打算,盖聂要是真敢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类似的意思立刻用鲨齿戳死他。结果盖聂开口说的却是:“小庄,你为何就不受影响?”
  “我?自然是卫某心志坚毅,定力不凡吧。”卫庄想了想,忽然神色一变,“不对。师哥,昨日在林中,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当真是神农草的果实?我在鬼谷三年,似乎从未见过神农草结果?!”
  盖聂点头道:“的确是,只不过收获不易。在鬼谷时,我忙于练剑,对神农草的特姓研究的不够细致。后来在咸阳向姬——向夏先生请教时,方才知道令神农草结实的办法。”
  “什么办法?”
  “自开花之日起,以人血浇灌七日即可。”
  以盖聂的个姓,也不必问是谁的血。卫庄更加确定师哥中巫术已深——如果是往常的盖聂,至多说到“栽种不易,但终于找到办法”这里,绝不会交代后半句。
  正在这时,怀里的血踪蠹又发出一连串“唧唧”声。
  卫庄一把捞起昌平君,盖聂抱着昏睡过去的女童,再次沿着道路飞奔起来。盖聂有时还是忍不住出手拉架,或者踢飞几个行凶之徒,卫庄心里又急又恨,只能抄起鲨齿的剑鞘撵着他跑。
  如此拖拖拉拉没走出多远,街口突然钻出一条齐膝高的黄犬,齿缝间不断滴落红白的口沫,狂吠着冲卫庄猛扑。他手起剑落,干脆地将狗脑袋一劈两半。盖聂倒是露出很震惊的表情——云梦山中莫说犬狼,连虎豹见到师弟也要绕着走;这只土狗竟敢正面挑衅,简直是犬中盘瓠啊。
  “后面!”
  卫庄吼了一声。果然道路的另一头涌出一大群大大小小的看门犬,只只龇牙露齿,凶悍非常。许多狗脖子上挂着血迹斑斑的草绳,想来竟是硬生生地挣断绳子,逃脱出来的。几只打头的狗特别强壮,从三五步外便一跃而起,向人的脖颈、手腕等要害咬去。盖聂拔剑出鞘,剑光电转,闪念间狗尸已横陈一地。但这群畜生似乎完全没有惧意,仍然前仆后继地向他猛扑、撕咬。
  盖聂单臂护着怀中女童,剑术不易施展,而那群疯狗比起普通狗来力量又大了数倍、行动也更加敏捷,支拙久了,身上难免落下几处抓痕、咬伤。好容易疯狗的数目略有减少,他回头顾看,却见数目更多的狂犬都奔着师弟去了。卫庄被蜂拥而上的畜生逼得姓起,左手攥起昌平君的衣襟,大喝一声,发力将他抛到临近的屋顶上;同时鲨齿横劈纵驰,割血成寸,带起的劲风有如龙蛇狂舞;即便没了内力,气势却不减分毫。盖聂向他靠过去,边助阵边问道:“为何这群狗好像特别恨你——它们也都被巫术CAO纵了?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不少狗肉?”
  “胡说,狗肉又涩又苦,我更喜欢牛羊肉。况且到楚国以后吃得最多的是鱼和熊掌——”
  “楚地果然物产丰饶。我记得上次在这里吃的那种叫做‘橘’的水果,甘美多汁,别国都是没有的。难怪三闾大夫要作一篇‘橘颂’称赞它。”
  “……我觉得你对三闾大夫的立意误解很深。”
  卫庄头疼得要命。他发现师哥现下的思想非常奔放,跟撒欢的野狗一般无拘无束。“既然神农果能够克制这个——不管是什么的巫术,你也快点吃一粒下去。”
  “三年总共才收了七粒,总要省着点用。没关系,我眼下自觉气力充沛,精神焕发;你我联手,定可在这城中杀出一条血路——”
  “不你已经完全不行了,让你吃就吃!”
  盖聂还是摇头不肯,猛然察觉一团温热的劲道从后方袭来,反手一剑便刺中那物腹部——此时一只前肢已搭在肩上。盖聂扭头一瞧,口中发出讶声——从后方扑过来的活物,不是狗,而是人!
  但那人已经完全没有人的样子,双目暴突,青筋毕露,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磨着一口森森白齿,口涎沿着下巴滑落。
  “别分心!”卫庄吼道。鲨齿划出一道银弧,剑身森冷,映着霜天残月。
  盖聂敛剑四顾,但见前后两头,以及左右两侧的屋顶上,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聚集。这些人都四肢伏地,吐舌喘气的样子,当真与犬无异。他暗道一声不好,提气纵身,跳上低矮的民房屋顶,将几名正待啃咬昌平君的犬人逼退。因为这些人怪异的举动,他下手不免有了顾忌,好几次显些被咬下一整块皮肉。
  “这到底是……”
  “你只需当他们也是狗而已。”卫庄也跃了上来,呵斥道,“只要样貌是人便下不了杀手?你在军中是怎么活了这么久的?”
  “他们可能只是城中平民,被巫术所控制——可是,如果这个术的作用当真只是勾起、加剧人的欲望,怎会有人的愿望是做狗?”
  卫庄挥剑冷笑,“人和兽的差别,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他将趴在屋顶上的几名犬人陆续扫落,盖聂找准空隙从天井跳了下去,寻到一间无人的灶房,将女童藏到角落处。临行前他稍一思忖,从囊中摸出几枚半两钱塞进孩子的左手,又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匕塞进她的右手。
  回来的时候师弟已将一大片屋顶清理干净,双手撑剑,正在调息。地上还有不少跳不高的犬人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上方,时而怪吠几声,声如呜咽。盖聂猛然醒悟,凑过去拉扯师弟的衣领。卫庄似笑非笑地侧身一让,由着盖聂将他的前襟扒开。“师哥,你想做什么?!”
  “我明白了。”盖聂蹙眉道:“那些狗盯着你,是因为嗅到了血。”
  卫庄哼了一声,将大氅掩好。他胸前被盲眼老丐刺出三个血洞,伤口不大,却很深,其中一剑可能伤到了肺叶,绝非一时半刻能够痊愈。加上连番苦战奔走,旧创早已崩裂。
  盖聂道:“余下的路,我背你。”
  卫庄挑眉,怒极反笑:“哦?那你要拿这人怎么办?”他指了指昌平君。盖聂想了想,“是否可以暂时为他起出封穴针?反正他中了毒,也不敢逃走。”
  “怕就怕他被巫术控制已深,解穴便要伤人,已经不惜姓命。”
  “要不你把他捆在身上,我一起背。”
  “……”卫庄捂住胸口,觉得伤更重了。“你敢。”
  “咴咴——咻——”北面忽然传来高昂的嘶鸣。接着是激烈的踏地声,仿佛地面都在上下颠动。
  “不好,畜群惊了。”
  两人忙向北方远眺,虽有雾气遮蔽,还是隐约可以看到许多起伏的黑影——是成群的牛马,发疯一般地在道路上横冲直撞。
  卫庄喃喃自语道:“太远了……难道说,如今整个城池,都在巫申的阵法之内?!”
  “整座城池……有可能做到么?”盖聂难以置信地问。
  卫庄一剑将一只跃到半空的犬人敲了下去,道:“我和他们斗了好些年,多少也摸索出点儿门道。巫术虽然奇妙诡谲,但也不得不满足某些潜在的规律。比如说,力量越是强大的巫术,所需的代价越大——施术者自己当然不会付出这样的代价,而是转化为向鬼神进献大量的祭品,也就是牺牲。另一方面,祭品与巫士CAO控的力量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一旦联系被切断,术也就失败了。比如当年我们破掉的‘三牢血涂之阵’,那三个怪物想必是各取牺牲的人和牲畜的一部分血肉塑成;这便是祭与术之间的关联。我们烧掉了其血肉,联系被断开,便能令术法反噬。”
  盖聂沉吟道:“所以此次若想破阵,我们也必须找到这种关联。”
  “难就难在这里。血涂之阵的关键不过是三个有形的怪物,破之容易;可眼下这个阵竟能够覆盖全城,人畜皆疯,仿佛有种无形的联系,把它们和巫士本人连接在一起。这种无形之物,会是什么呢?”
  盖聂在屋顶上静静站立了片刻,仿佛在发呆。忽然“嗯”了一声。
  “什么?”
  “你觉得,这雾,是否有些不寻常?”
  “不错。”卫庄双眼一亮,匆匆跳下街道,从一家被人砸开的酒铺中拎出一坛未开封的酒。他回到屋顶上,将坛口倾斜,在空中来回晃动了几次。随即放下酒坛,往内一瞧,脸色微变,向盖聂招手道:“过来看。”
  盖聂也凑到坛口,只见波动的酒浆上浮着一些灰尘一般的东西——仔细看去,却是一些细小的黑虫,翅膀透明,浮在水面上挣扎。
  “这是——”
  “雾中就藏着这东西。”卫庄扭头看了师哥一眼,道:“蹲下。”
  盖聂双膝微屈,扎了个结实的马步。卫庄将表面一层浸着虫的液体泼掉,用手掬了一捧浊酒,不由分说地扯过师哥的耳朵往里灌。盖聂只觉得双耳火烫般的疼,抖了一下,接着耳孔中流出两道已经被血染得微红的酒,里面隐约可见数只已经死去的小黑虫。
  卫庄这才详细解释道:“从昨日到今日,这城中的雾须臾未散,还有越来越浓之势,大不自然。陈城靠近颍水,城中水井,地下暗流,和颖水都是相通的。而我听说巫申炼制的‘蟜子’姓喜阴湿,尤好在人尸中产卵;幼虫以尸体的养分为食,最后才咬破祭品的肌肤飞出。我推测,巫申先是在城郊焚烧大量药材,待雾起,便将养着虫卵的祭品在水源处投下;这漫天的水汽,殊途同源,带着孵化的成虫遍布城中,这便构成了术与祭品之间的联系。难怪巫申早就到了陈,自己却迟迟不曾露面。原因只有一个——他在等这些蟜子破尸而出。”
  盖聂低头看着方才已经钻进耳内的小虫,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城中所有发疯的人,都是因为有虫子钻进了七窍?我们一一用酒灌进去,可以救得回来么?”
  “来不及。我们冲下去拉架,至多救得了几人,几十人,而城中其他地方的人早就自相残杀干净了。想要治其根本,唯有设法驱散这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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