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两条道路（四）

　　拓真醒过来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

　　他顶着睡得有些乱的头发, 从软绵绵的大床上坐了起来。因为晚上睡得不是很好，他这会儿脑袋里面空荡荡的，浑身惫懒，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有些不想动弹。

　　不过也没多一会儿，放在床头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拓真愣了一下, 见电话一直都在响, 他正准备伸手去接, 一直突兀出现在半空中的纤细手腕就替他把电话挂了。

　　“……”拓真缓慢地顺着那只手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一件红色浴衣的少年, 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披散着一头长长的黑发，不过也不是纯粹的黑，在光照之下还能看到隐约的红。他的嘴角似扬非扬地看着拓真，而令人惊讶的是, 这名少年竟是双脚离地，悬停在半空中。

　　拓真挠了挠头发, 似乎对面前出现的这个少年一点都不陌生, “你怎么又来了？”

　　少年双手抱在胸前，施施然地从半空中飘到了床边坐下，“因为我很无聊啊。”

　　“得了吧, ”拓真掀开被子下了床, “有这闲时间, 你还不如去照看一下你眷属的生意。”

　　“……”

　　“第一次看到信徒有实力有能力却还这么穷的神。”

　　“……”

　　……

　　少年自称麻仓好, 是全知全能的通灵王……嗯, 虽然这一点拓真一直持着怀疑的态度。

　　他们的相识并不是什么偶然，这个少年其实比石川智也还要早出现在拓真面前，而且，他还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拓真身份的家伙。

　　拓真刚从医院跑出来那会儿，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缠着顺手管护士小姐要来的绷带，青天白日地就坐在天台边缘，闹得不少人以为这是个疑似被毁容或者整容失败要跳楼的家伙→_→

　　麻仓好出现得悄无声息，他站在拓真旁边，一身红衣猎猎，头发和宽大的衣服在风中翻飞着，劈头就抽了拓真一脸→_→

　　“滚开。”拓真面无表情地扒开了甩了他一脸的头发和衣袖，看都不看少年一眼。

　　“真是失礼啊。”麻仓好笑了一声，下一秒，他的头发和衣袖就服服帖帖地垂了下来。

　　风并没有停，拓真身上缠着的绷带末端依旧在飘荡，只是不知道这家伙用的是什么办法让头发和衣服听话罢了。

　　总之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家伙。

　　不过拓真并不打算搭理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离开你的本源星球的？”

　　少年这句话一出，拓真就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用感到奇怪，”麻仓好一笑，接着说，“我是全知全能的通灵王，知道你的小秘密根本就不算什么。”

　　“……”哇塞终于看到比他阿舅还要中二的家伙了哎！

　　麻仓好双手抱在胸前，眉毛一挑，好脾气地说道：“我说的是事实。”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他提起了另一个家伙的名字，“安定？是他吗？把你带走的？”

　　“……”

　　“哦，原来还有宇宙飞船啊，你们那里这么广阔的吗？”

　　“……”哦哦哦，是比派克诺坦的念能力还要高级的技能啊，都不用触碰身体就能直接看到记忆吗？

　　听到他这番心声的麻仓好笑而不语。

　　然后他就听到从拓真那里传来的感叹：不用开口说话了真好。

　　麻仓好：……

　　麻仓好轻笑出声，对拓真说：“一般人知道自己的心音被别人听到后，可不是你这样的反应。”

　　啊，是吗。

　　见拓真真的没打算开口说话了，麻仓好也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的灵视居然还被人当成了传话筒。真是稀奇。

　　其实拓真的内心并不嘈杂，除了一开始听到了些东西之外，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内心安静得麻仓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关掉了灵视。

　　“很安静啊，你的内心。”麻仓好坐了下来，双手支在身后，和拓真一样仰头看着天空，“为什么呢？成为星球的人柱并没有让你感到怨恨吗？”

　　“很安静是指什么？”

　　“嗯……怎么说呢。”麻仓好把视线下移，伸手指着车流不息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如果说那是普通人的内心，”他又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碧蓝晴天，“那这就是你的内心。”风吹过，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来。

　　“……人柱又是指什么？”拓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身体收到了属于星球的能量，你不死不灭，与星球同在，你在星球面前就像个孩子，他给了你无上的权利，看似对你宠爱至极，实际上他却用他几十亿年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影响着你，蚕食着你。”

　　“到最后，他会变成你的囚笼，你会变成他的玩偶。”

　　“这就是人柱。”

　　麻仓好合上眼，感受着和煦的微风从脸颊边吹过，他的头发和衣袖再次被吹了起来。黑发与红衣相互交映着，在整个都灰扑扑的天台上显得格外鲜艳。

　　拓真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就问：“你也是？”

　　“嘛，说不是其实也差不离了。”麻仓好睁开眼，对拓真笑了笑。

　　“所以为什么会有人柱这种东西呢？”拓真喃喃道。

　　“因为星球需要啊。”

　　“需要什么？”

　　“需要垃圾桶。”

　　“……哎？”拓真眨了眨眼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麻仓好自己也因为自己给出这个答案笑出了声，“只是个比方。”

　　“星球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维持平衡。”

　　拓真更奇怪了，“平衡？什么平衡？”

　　“阴与阳、光与暗、清气与秽气……类似于这样的东西。你一定也听说过吧？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有光明的地方也必定有黑暗，他们是共生的。而天平要稳，两头的砝码就得一样重，虽然天平只是个比方，我所说的这些东西并不一定是一比一地存在着，但是他们之间总有一个平衡点。”

　　“这也并不代表世界是一成不变的，一定范围内的波动是可以被允许的，因为天平短时间又小幅度的晃动并不影响整体。但是如果天平的两端相差过大，平衡直接被打破，那就不一样了。”

　　“那天平一端多出来的部分该怎么办呢？”麻仓好笑着看着拓真，歪了歪头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是要拿出来。”

　　“……”拓真消化了下麻仓好的话，“也就是说，人柱就是装载多余部分的家伙？”

　　麻仓好点了点头，“没错。”

　　“那这样的话，星球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掉人柱呢？连带着将他身上的那部分多余的东西都消灭掉不好吗？”拓真拖着下巴想了想，“偏偏还让人柱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存在。”

　　麻仓好接着抬头看天，“你说的不对哦。”

　　“？”

　　“人柱虽然挟裹着多出来的那部分死了，但是他的身体还在星球上。落叶还能反滋养孕育大树的土壤呢，你怎么知道人柱不会呢？”

　　“一个不死不灭的人柱可以长长久久地帮他解决负荷过重的问题，而如果一个不够，那就再来一个呗。”

　　“……”拓真有些惊讶，“你们这儿的人柱还不止一个呢？”

　　麻仓好伸出手比划了下，“在我之前已经有几个老家伙了。”他翘起腿，单手支在上面托着腮，似笑非笑地说，“除此之外，在我们之下还有七个小人柱，只不过这七个小人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掉。”

　　“为什么换？”

　　“谁知道呢？”麻仓好笑了一声，用一副无所谓地态度说：“大概是快坏掉了吧。”

　　“……嘛，该怎么说呢……”拓真抬头看着天空，有一种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原来我这样的怪物并不是特例啊……”

　　麻仓好托腮看了他一眼，然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开口道：“你知道吗？人柱出现在人类开始在这片大地上活跃之后，之前的亿万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成为星球‘垃圾桶’的家伙都是人类，所以才会有‘人柱’这样的称呼出现。”

　　“……”这家伙对人类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啊，明明自己一开始不也是人类吗，果然超中二的→_→

　　“我听得到哦。”

　　听得到又怎样啦，我管你去死。

　　“……”

　　不久后，两人的对话就被冲上天台来的scepter 4打断了，而拓真就发现，scepter 4的视线一直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根本没往麻仓好那边分出一点注意力，就跟没看到麻仓好似的。

　　——他们看不见你？

　　麻仓好笑着点了点头。

　　被特殊对待的拓真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先说好我不恋童！

　　麻仓好脸上的笑容有点裂，他无声地，一字一顿，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我已经一千多岁了。

　　拓真一副看到hentai的表情。

　　——噫！我还没成年呢！

　　麻仓好：……

　　麻仓好一甩袖子，化作一道清风，顿时消失在拓真面前，然后……狠狠地抽了他一脸→_→

　　拓真摸了摸被拍得有些疼的鼻子，忍不住嘟囔了句：“明明就是小孩子脾气嘛……”

　　然后他又被突如其来的冷风糊了一脸，还差点被掀翻到了地上→_→

　　拓真：……好凶哦。

　　麻仓好：还真是给你脸了：）

 

第71章 现世之日（一）

　　麻仓好再次出现在拓真面前，是在两周后, 依旧在天台, 只不过这回旁边多了个一边喝啤酒一边哭的石川智也。

　　“你那个叫安定的小朋友是被一群付丧神带走的哦。”麻仓好双手环在胸前, 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事情, “为首的那个少年手里握着的刀跟你断掉的胁差有点像呢……”

　　拓真看了他一眼。

　　啊，清光断掉了吗……

　　麻仓好听到他的心声, 眉头一挑说：“断掉了哦，不过被他们给捡回去了。顺带一提, 那名带队的少年就叫清光哦, 不过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打刀。”

　　拓真点了点头, 清光本来就是打刀啊, 他手里的那把胁差不过是被他爸磨短了之后给自己的。

　　“原来是这样, ”麻仓·有灵视就是方便·好在拓真身边坐了下来，“是来自未来的付丧神啊……”

　　“挺大言不惭的对吧？”拓真语气淡淡地说，“维护历史什么的。”

　　麻仓好笑了笑, “说不定这就是那个年代用来维持平衡的办法哦。”

　　拓真偏过头看着他，“怎么说？”

　　“把多余的部分投放到过去，再让量产的付丧神去解决。”麻仓好说完便单手托腮, 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或者说, 直接让多余的部分自相残杀, 无论哪一方被消灭, 最终的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