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歌打断道:“我知道秦大人的意思,在你眼里,我琴歌的命,一千条一万条,也抵不上秦王一根头发丝,所以他肯为我琴歌冒险,那就是感天动地的事,我就该感激涕零、受宠若惊,就该匍匐在他脚下,仰望他一生一世……而我琴歌冒死救他,那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不值一提,是不是?”
秦逸一噎。
琴歌淡淡道:“抛开他秦王身份不提,你一直说秦王喜欢我,若这喜欢是真的,当喜欢的人身陷火场时,除了虚伪懦弱之人,谁又不会进去找一找,救一救?怎么到了秦王身上,就伟大如斯?”同样的事,旁人去做,不过是换几声唏嘘感叹,换了一国之君去做,便是惊天动地。秦钺冒死入火场,他是有些许触动,可这份触动,也只是对于人姓,他不会将它套上国君的光环,无限的放大,将自己感动个半死。
他轻笑一声,道:“我认了他对我的喜欢,起码现在是真的,我也认了他秦王是有几分真姓情的男人……他肯进去救我,我感激他,但你要劝我琴歌因为此事,委身做他秦钺的男宠,秦逸,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听出琴歌轻描淡写的语气中隐藏着的怒意,秦逸温声劝道:“你身为男子,总不能做王后,只要陛下对你是真心的……”
琴歌笑笑,道:“秦大人,我对你也是真心的,你来做我的男宠如何?我还可以发誓,绝不娶妻轻贱与你呢!”
“你!”秦逸愤怒打断他的话,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继续说下去……他自己连听一听都无法忍受的事,凭什么劝这少年接受?这少年的武功、才华,还有一身的气概,又有哪里不如他?
只能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迟疑了一下,回身道:“关于你的病,我找到一个古方,等回头配了药给你送来,以前那些药,就……”
他顿了顿,道:“……就别吃了。”
琴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秦逸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他这一眼看穿了一般,浑身难受,胡乱抱了下拳,逃也似得离开。
看着秦逸的身影消失,琴歌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这大秦,不能再呆下去了……有些事,得加快速度了。
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琴歌又是醉酒又是杀人,还在火场兜了一圈,也乏的厉害,又看了几页书,便撑不住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似有人坐在塌前看了他许久,因为感受不到恶意,琴歌也未曾惊醒,只翻个身继续睡了。
第二日琴歌醒来时,秦钺已经上朝去了,宫里只剩下一群下人。琴歌拒绝了他们准备的早膳,直接要求离宫。那些人似早得了吩咐,并未让他多话,便领他出了宫,还备好马车,送他回了质子府。
一路上,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还遇上数拨擒拿齐人的差役,大街上早不见了昨日热闹喜庆,行人少的可怜,便是有,也步履匆匆,目光中带着紧张愤怒。
回到质子府,韩朴和余生两个正在用早饭,琴歌直接让人添了碗筷坐下一起吃,韩朴瞪大了眼,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还没给吃饭……秦王也太小气了吧?”
琴歌懒得理他,低头喝粥。
韩朴笑嘻嘻道:“琴歌啊,那个……洞房花烛夜,过得怎么样?”
琴歌一口粥堵在嗓子眼,余生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好半天琴歌才缓过起来,咬牙道:“韩朴!”
见琴歌动怒,韩朴忙举手做投降状:“可不关我的事儿,全秦都的人都知道,你抢了楚公主的洞房花烛夜……呃,琴、琴歌,轻点……”
琴歌筷子抵在韩朴咽喉上,一字一句道:“可是全秦都,只有你一个人敢在我面前说……说吧,想怎么死?”
韩朴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吭吭哧哧道:“撑……撑死行不行?”
琴歌放下筷子,将餐桌上剩下的一大瓮粥端过来,桌上的菜留了几样余生爱吃的,剩下的全倒进去,馍馍糕点也都泡进去,重重顿到韩朴面前:“吃!”
韩朴看着花花绿绿疙疙瘩瘩的一大瓮,哭丧着脸道:“琴歌……”
琴歌一个眼神飘过来,韩朴迅速将头埋下去:“我吃,我吃……”
琴歌换了筷子,重又坐下,余生将面前的一碟小菜推过来,问道:“心情不好?”
“嗯?”
“平时他嘴欠的时候,”余生道:“你都懒得跟他计较的……”
琴歌嗯了一声,道:“是心情不太好,不过,这张嘴也是该收拾一下了!”
他的确是有些烦躁,昨日之事一出,不管他说的如何潇洒,只怕日后都再难将秦钺单纯的只当成敌人来看,以后行动难免束手束脚——他很不耐烦这一点。
不过,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离开了,以后再见面怕就在战场上了,到了战场,自有战场的规则,只论敌我,不论其他……只管放手杀伐便可。
又问:“院子养的那些鸡怎么样了?”那几只试药的鸡,有一半正常喂养,有一半掺了秦逸给他配的药。
余生道:“还是老样子,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懒洋洋的不爱动。”
琴歌嗯了一声,道:“停了药看看。”
余生应了一声,并未多问。
……
因为秦钺遇刺,全城戒严,城门也封锁了,城里的齐人和与齐人有些瓜葛的,大多被抓进牢里审讯,一时间整个秦都风声鹤唳,琴歌也约束了韩朴两个,不让他们出门。
院子养的那些鸡,先前看不出什么,但一停了药,问题便来了,原先用过药的,时而萎靡时而暴躁,有严重的甚至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韩朴气的当场就要去找秦逸算账,被琴歌拦住了,又喂了几天,那些鸡却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韩朴挠头:“这什么玩意儿?”这药怎么看,都没什么用啊!
琴歌淡淡一笑,道:“让人上瘾的东西。一旦沾上,这辈子就完了。”这世上,有毅力戒掉这东西的人不多,便是你有此毅力,若是对方不需要你去戒,愿意一直提供此药,让你沉迷一世,你还有此决心吗?
韩朴骂娘,琴歌吩咐底下人将鸡带走,又让韩朴将剩下的药收起来,送去南安茶馆,令他们送回南楚。
琴歌三个一连几天不曾出门,到了第四天,却有人找上门来。
照旧是余生自觉远离,琴歌和韩朴会客。来人自称是某个大客栈的伙计,说是奉了一个客人的命令,交给他一方玉佩,还有两句话:“你会挖坑,我会钻洞。”
“拿着玉佩来找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玉倒是好玉,琴歌把玩了一阵,摇头失笑,道:“我也有话,麻烦你带给他。”
伙计微微一愣,道:“那客人已经不在小店了,小的……”
琴歌道:“那等什么时候,你遇上他再说也不迟。”
“那……”伙计犹豫了一下,道:“公子请讲。”
琴歌笑笑,道:“我想想还是算了,等下次我见到他自己说吧!”这细作怎的这般生嫩,一句话就露出破绽——真让他传话,琴歌还不放心呢。
吩咐人送他出去。
韩朴懊恼道:“忘了这一出了,下次我一定把坑挖的再深一点!”
琴歌笑道:“挖的再深都没用,最好是先将他扒光了,在水里泡一泡再关。”
韩朴眨眼,他如今很能领会琴歌的意思,道:“你是说,他不是钻洞出来的?”
琴歌道:“那伙计分明是齐人埋伏在秦都许久的钉子,齐王不惜暴露他的存在,来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为什么?”
韩朴眨眨眼问:“为什么?”
琴歌道:“自然是为了炫耀。”
“炫耀啥?炫耀他会钻洞?”韩朴无语,被人抓了又跑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先前他一直落入我的算中,心中很是不服,如今他难得赢我一次,不让我知道怎么成?先前我一直奇怪,怎么明明知道他落在我手里,他那个侍卫始终不来找他,现在想来,他看见我的时候,便想好了退路。”
“我在宫中堵住他,只会有三个结果,杀他、放他、关他……如是前两个,那侍卫在与不在,无关紧要,所以齐王考虑的便是第三个可能,他应该和那侍卫约定了联络秘法,那侍卫先离开保住姓命,而后寻着信息找到他,再设法营救。”琴歌道:“也只有这样,他才自认为赢我一招,才会专门找人来告诉我,否则,他若真是钻洞出去的,遮掩都来不及,还会派人得意洋洋的通知我一声?”
又叹道:“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我还是太小看他了。”
韩朴嘀咕:“我都替你们累的慌……”
“不过……”琴歌皱眉道:“这个人小肚鸡肠,为了意气之争,可以不顾大局,倒是让我有些担心……”
话未说完,忽然神色微变,将手中的玉佩塞进韩朴手中,道:“藏起来。”
韩朴此刻也听到动静,几步翻窗而出,他刚离开不久,门被人无礼推开,陈策带人站在门口,淡淡道:“琴歌,陛下请你去见一个人。”
第33章 世界二 公子琴歌
独自站在森冷的刑房,琴歌看着垂着头被挂在墙上的中年汉子,苦笑:原来自己每次被锁在上面时,是这般模样。
随手撕下一截衣襟,用冷水打湿,琴歌上前,捧起那人的脸,细细擦拭。
一身血污的青衣中年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眼中先是闪过惊喜,而后却是惊慌,哑声道:“你……你是谁?”
琴歌给他轻轻擦去脸上的血污:“连叔。”
连横眼中泪光闪动,人却剧烈挣扎起来:“你到底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滚,你滚!滚!”
“连叔!”琴歌如何不明白他的用意,眼中一阵酸涩,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抚:“别怕,没事……没事。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别怕连叔……”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打开,连横眼中露出骇然之色,琴歌缓缓转身,将连横挡在身后,看着进来的一行人。
秦鉞走在最后,逆着光站着门口,高大的身影仿佛将大门内外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门外是午后灿烂的阳光,门内是阴冷幽暗的刑房。
因为逆着光,琴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很是可怖,仿佛从阴影中走来,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秦鉞在门口站了好一阵,才缓缓进门,他步伐虽慢,步幅却大,这般一步步走进来,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逼人气势。
秦钺在刑房中央站住,他明明只是一个人,却给人他一个人便充满了整个刑房的错觉。秦钺看着琴歌,他第一次看见琴歌对一个人显出这种保护的姿势,自嘲一笑——这个人,他不是没有心,他只是不曾对你动心,不曾对你用心。
“琴歌,”秦鉞唤道:“过来。”
他的语气尽力平静,只带着少许苦涩和疲惫:“过来,琴歌。”
琴歌皱眉,秦鉞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他只喜欢同冷静的人对话。
“琴歌。”秦鉞的语气透出丝丝危险的信号。
琴歌上前两步,微微一笑:“秦王陛下。”
他此刻才看清秦鉞的模样,从来强横自信的秦鉞,此刻看起来竟带了几分狼狈,秦鉞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盯着琴歌看了许久,才开口:“我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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