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和迦尔纳稍稍地比试了一场，按理来说，他花费的精力和力气都很小，远远不足以让他表现得这么疲惫，而这疲惫，还延续到了已经过了一天的现在。
他泡着泡着，身体一下子放松之后，就有些昏昏欲睡。只不过，抬起一只手，放在砌在池边的大块石壁上，埃迪背靠着石壁，手掌把头歪歪地托起，双目还能半睁半闭，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来。
暂时还不能睡觉，实际上，他也睡不着。
就在同一个池子里，大约相隔了一米的距离，还有第二个人隔着升腾而起的水雾，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
一直望，一直望，一直望。
从这人下水、坐在水中的那一刻起，就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看。
埃迪起初还能堂堂正正地跟他回望，只不过，在用眼神询问的同时，眼里还略带了一丝很是正直的审视。
在一起……唔，成为恋人这么久了，这对奇特的情侣，还没有在身体意义上坦诚相待过。
嗯，不仅如此，连衣服都没当着对方的面妥过。
迦尔纳是英灵，而且，英灵姿态的本体不能脱下黄金甲，所以脱与不脱其实都没区别，只能用变幻出来的人类模样的实体充数。
埃迪的老毛病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大热天都宁肯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他还不怎么愿意跟别人进行亲密的肢体接触，搂搂抱抱是极限，而且，一次两次还好，老是黏黏糊糊抱上来的家伙，一般都很受他的嫌弃。
——这么一想，埃迪和已经是他恋人的迦尔纳，也就是最开始确定关系时亲过两次，后面就只是拉手，再加上偶尔几次拥抱。
然后就没有了。
明明是情侣，把情侣喜欢的日常做了个遍，却偏偏没有做情侣之间真正司空见惯的亲密之事，这也太本末倒置了。
不知道迦尔纳是怎么想的，有了坚定决心的埃迪不主动还好，一主动，就将疑似停滞不前的进展催促着往前拉。
所以，这个时候，他才会睡不着，摆出轻松自在的姿态，任由迦尔纳用直白得毫无掩饰的视线打量他。同样的，他也在打量迦尔纳。
……
太瘦了。
这是埃迪头一次留意看上去就很纤细的英灵脱了衣服后的身材，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瘦。
也比他想象的还要白。
埃迪自己就是皮肤特别白的人，有些近乎于不见阳光的苍白，他给人的感觉是冷峻，有小半的原因来自于肤色。
而迦尔纳，虽然不算是苍白，但跟他相差无几。
英灵又瘦又白，沾了水的白发耷拉下来，有稍许遮了眼睛，还有些许贴着耳朵。他眼中的蓝色朦朦胧胧，像这般不转移地盯着男人看，莫名让人觉得乖巧，又好欺负，微硬的发尖还落到了肩头以下，从那儿滴下的水珠，就落到了温泉水里。
嘀嗒，嘀嗒。
并不明显的滴水声，许是因为无人搭理，没来由地显得悠长。
埃迪也能够察觉到迦尔纳的目光在他身上移动的轨迹。
是了，目光缓慢游走的范围只限于男人露在水外的身躯。
他有相当奇妙的感应，属于英灵的目光先是停驻在他的眉眼间，滑过显得平淡些了的金眸，轻而缓地在他微翘的唇角边游走。
真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当然了，不能夸奖这个英灵是绝对的。
目光落到人的身上，本来是不会带去任何感觉，但是，就因为迦尔纳的视线实在是太直白了，毫不掩饰地一点一点扫下，偏生让埃迪有一种自己正在被调戏的错觉——
好吧，不能这么说，不管是觊觎还是调戏，都不能拿来形容迦尔纳，毕竟他真是光明正大地在看。这家伙，果真让埃迪无可奈何。
他看了他的脸，又看他的耳朵，他的脖子，最后则是在水面之上的胸膛停留。
在水里这样一对比，体格差就更明显了。
除了身高怎么尝试都变不回原来的一米八五，埃迪对自己如今的身体很满意，这个强大的模样才是他，短腿的小矮子都是理应随风消散再也不去回忆的黑历史。
如果有心，他现在就可以把迦尔纳拉过来，舒舒服服地用两只手抱住……
不过，这也还是太瘦了点，有让英灵多长点肉的办法么？
埃迪正这么思考着，不由得分了一点神。
按照计划，这时候，他还要借这个计划打破自己的心里障碍，真的如想的那般把迦尔纳拉到怀里来抱住。
然而，在埃迪开口之前，他还在思索的时候。
终于定定地把男人打量完了的英灵，在这一刻，出乎埃迪意料地——十分难得地，又主动了一次。
没让埃迪说话，他自己就凑了过来。
“唔，果然还是离我近些好吧。”
注意到这一点的埃迪张口，本还是悠然自在、只等着像是突然开窍了的恋人投欢送抱：“来来来，我抱……”
话音未落，却不想，迦尔纳的确投欢送抱了。
但他是向埃迪先倾述了自己在注视他的过程中，油然而生的欲望，并且，直接付出了实践。
“埃迪，我想吻你，可以吗？”
“吻……呃，你？这么突然？”
埃迪被迦尔纳的询问惊了一下，有些不习惯大部分时间都呆愣愣的恋人忽然想要和他亲吻。不过，他也没有不能接受的理由，反而要欣然同意才对。
“有什么不可以的，没想到啊，你会这么说……哈哈。”
原来，刚才看了那么半天，是在犹豫能不能吻他么？
埃迪觉得自己弄明白迦尔纳的想法了，惊讶散去，他颇有几分开心。
“来啊。以后也不用问我，我不会拒绝你的。”
不过是一个吻而已，他的指尖又放在了英灵的颚下。把英灵的头抬起了一点儿，埃迪向前倾身，披散在肩头的银发随着这个动作无声地滑到身后，浸入了泉水之中，他就想这么吻他。
可是，迦尔纳所想要的吻，似乎跟他想的不一样。
水声哗啦，是被向前移动的身体破开后发出的窸窣响动。
迦尔纳的双手放在了埃迪的肩上，压住了那几丝轻晃的银发。他一旦主动，就不是平常那安安静静顺其自然的模样，论起坚定和坦然，一点儿也不比埃迪少，甚至，某些类似于坦率的因素，还要比偶尔不会坦率的男人胜上一筹。
在埃迪的嘴唇印到他的唇上前，他就已经再往前凑了凑，抢先了那么一步，像第一次那样简单而干脆地吻了上去。
不包含任何杂念，就只是贯彻了他心中唯一的想法，也就是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
——我想吻你。所以，没有别的复杂的原因，我亲吻了你。
本还有些许鸟鸣在耳边响起，但在这一刻，四周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
因为主动权被意想不到地抢走，埃迪刚抬起的手一顿，脑中下意识地闪过了再将主动权夺回的想法——这是他的本能。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没有占据到多少比重，就浅淡地被抹去了。
确实犹豫了半秒，可最终的结果，还是只有更显无奈地妥协。
在唇上多了一点压力的时候，他略微垂眸，再停了半秒，才把封闭的齿壁张开。
算了算了，就让老实得总受欺负的傻小子开心一下——埃迪大抵是这么想的，他也不介意吃这么一点亏。
本来挑着迦尔纳下巴的手指收了回去，转为去环住贴近的英灵火热的身躯。
受能力的影响，埃迪在水里待久，他周围的水温就会慢慢地降低，直至变作一汪冷泉。而迦尔纳便是与冰寒相克的炽热，他是太阳，不仅让降下去了的水温再升了上来，他的身上也比原本的温泉更烫。
不过，不喜欢热的埃迪并不嫌弃，还是抱住了他。
迦尔纳也环过男人的肩，双手交叠在了有些凌乱的湿发上。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老实，还是故意这么做，略过男人刻意给他留出的空隙，嘴唇印上去后就只是印着，没有想要继续深入的打算。
他亲了亲埃迪的嘴唇，把埃迪搂紧了一下。
他亲了亲埃迪的嘴角，把埃迪搂紧了第二下。
带着点泉水湿气的细吻轻得像是从枝头被风吹落的樱花瓣，飘荡下来，落在水面上时无声无息，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动静，却实实在在地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泛滥开的涟漪。
还在继续。嘴角之后，他亲了亲埃迪的脖颈，靠近颈窝的那个位置。
男人十分不习惯的酥麻起了一身，终于开始不自在起来，可迦尔纳的下一个樱花瓣似的吻，就轻啄在他的胸前——应该不是巧合，英灵亲吻过的地方，都是他方才看过的地方。
“……迦尔纳？”
他还是抱着他不放。
亲吻最后那一处时，头埋下去后，就停在了那里，刺人的发丝、湿热的呼吸、让僵硬和酥麻泛滥的吻，全都落在了心窝上，又像是安静下来，认真地聆听从胸膛内传出的心跳的声音，以至于一时不再抬起。
有一刹那，埃迪忽然觉得，要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和人做如此亲密的接触，速度还是太快了，他还得再缓一缓——
不行。
都已经这样了，别的先不说，要抱就好好抱，哪里有人把头埋下去一动不动——这样的抱法？
他忍不了多久，强耐住把恋人推开的冲动，问：“睡着了么，你在干什么啊？”
“我想抱紧你。”
这是迦尔纳的回答，可意义却并不明确。
埃迪想要更清楚的回答，至少要知道，迦尔纳为什么非要做出这么一个别扭的姿势。
“因为……”
抬起了一点头，鼻尖恰好从他的胸前擦过的英灵轻声说着，却是突兀地松开一只手，向上抬起。
手指似乎要摸向男人半被头发遮掩的耳朵，真正的目的地又像是耳尖。
本能的反应从愤怒的打击变成了僵直一瞬的躲闪，埃迪刚一偏头，就发现，迦尔纳的动作在将要碰到他之前，就自发地停了。
“……”
侧目望去，埃迪似是明白了什么，面上浮起了一丝错愕。
迦尔纳却是笑了出来：“这就是原因。”
——想要抱紧你，但之前留意到，你不适应被人触碰到耳朵……还是那附近的地方，于是，干脆就避开那里，放弃了把头埋在颈窝边的方式。
——其后的选择，也并不是退而求次。
即使，迦尔纳可能还无法想自己选择这个位置的原因，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我喜欢听这里的声音。”
咚、咚、咚，有力的跳动。
“有种感觉，如果是这里，我能够离你更近一些。”
心脏的正上方，应当是离这个男人的心最近的地方。
“所以，埃迪。”
“从前几天开始，你在担心什么？”
这是一个真正的，突兀的问题。
迦尔纳果然又看出来了什么。
埃迪的瞳孔微缩，从这个反应，足以证明，他所隐藏的那件事并不简单。
其实他并没有隐瞒的打算，只不过，还在思考要怎么跟迦尔纳说的犹豫之中。
犹豫到这时，迦尔纳随后的那句话，却恰到时候地彻底消除了他的犹豫和顾虑。
“不想说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在我心中的模样，都不会改变。”
“…………”
真是受不了，不说还好，这样的话一说出来，让他还怎么迟疑。
本来没想着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瞒着迦尔纳，陈恳而毫无保留，是他最欣赏迦尔纳的这一点，也是他对接受了这段感情的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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