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 作者：载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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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
庭前传声响起，满身是血的青莲堂弟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金殿，殿中群臣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到一股沛然压迫，整个人便如同鹌鹑一般瑟瑟发抖起来。
曾经的礼部尚书沈玉堂抬了抬眼，问道：“有何急报，速速秉来。”
青莲堂弟子扑通一声跪倒，把头埋到地上，颤抖道：“汉水缉拿反贼的诸位弟子，都死了！”
殿中哗然，有大臣问道：“青莲军主亲自呢！”
“堂主……战死，二位长老一死一伤，青莲圣子被俘，白莲圣子身死，活下来的，只有不足十人。”
显圣皇帝也不由得悚然，惊道：“温姆亲自出手，谁能杀了她？”
“是兰若王。”
显圣皇帝脸色涨得通红，道：“速去请国师。”
堂主战死，这已经不是他一人能决断的了。白莲教有且只有五位堂主，无不是绝世高手，五去其一，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红莲圣子躬身后退，去请国师了。
国师闭关数月，元神寄托在虚空之中，神游各地，通过各地的祭坛侵蚀天地规则，等闲不见人。红莲圣子便去了朝堂，此刻要见天尊，自然还是要他去请。
红莲圣子站在门外，屈指弹出一缕劲风打在门口悬挂的铜铃上。铃声清脆，听来便叫人神色恍惚。这自然不是真的铃铛，国师魔火炼金钟，把醒世钟化作的混世魔音钟。红莲圣子低着头，守住灵台，并不为之所扰。
“是谁在门外？”
“是红莲儿。”红莲圣子头埋得更低。
“何事？”
红莲圣子道：“青莲堂覆灭，温姆战死了。”
房内沉默了一会儿，形容俊朗，戴着僧帽的国师出现在门前，袈裟上绣着曼珠沙华。这不是真身，只是一缕元神化身。
红莲圣子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秉来，国师道：“兰若王已经从阴土回来了，阴土果然困不住他。他亲自出手，温姆确实抵挡不住。”
“白莲五堂，缺一不可。让他们重新选拔门人，从长老中再选出新堂主吧。”国师目光幽深，眼中的光芒犹如瀚海。
“红莲儿，你请陛下去真空山议事。”
红莲圣子低头应是，便要退下。但天尊却突然叫住了他。
红莲圣子回头，便看到国师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圣子面露疑惑，却知道国师已经将他看得通透，他自己无法察觉，但灵台当中的兰若发音却先一步如水一样融化，和他的元神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国师没有看出什么，只道：“你未曾放下苦修，很不错。跟皇帝一起回真空山，我白莲教也该新晋一位地仙了。”
红莲儿脸上露出欣喜，道：“多谢天尊。”
“去吧。”
天尊的元神散去，红莲儿回去皇宫回禀皇帝，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一劫。许是天尊疑心病重，许是红莲圣子最近修行有成，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好在兰若法印本就不是槐序拿来控制人的手段，因此气息实则与红莲圣子为一体，躲过了天尊的眼睛。
真空山毫无疑问是白莲教的大本营，这座山不在神州陆地上，而在虚空之中，类似于洞天福地。
天尊在真空山的议事堂中显化元神，不久，一个黑色的暗影从地上蠕动着化作地尊的形象，未有多时，显圣皇帝真身来到议事堂。而后，白莲教的堂主、长老也来到议事堂。
天尊、地尊、人尊高居上位，天尊道：“今日请诸位来此，有几件要紧事要谈。”
“其一、青莲堂遭受重创，弟子死伤众多，温姆战死，需要重新选出堂主，神位亦须人来继承。”
“其二、加紧北地征伐，早日建立神国。”
“其三、准备与南地接触，他们不会让我们安心建立神国的。”
“……”
天尊将一桩桩事情说来，名为商议，其实供其他人商量的余地并不多。但在选出新任青莲堂堂主，准备继承温姆的神位的时候，天尊发现了问题。
无生老母的祭坛之前，天尊脸上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神色，道：“神位不见了。”
神位乃是祭祀无生老母，从真空家乡凝聚神力赐下的，否则哪怕是天尊，也不可能凭空就能造出灾劫之主这等神位。获得神位的人死后，神位会自动消失，回归真空家乡，再次祭祀无生老母，可以重新继承神位。
但在活下来的人眼中，温姆分明是形神俱灭，为何神位却不曾回归。
“取魂灯来。”地尊吩咐道。
待取来温姆的魂灯，魂灯依然熄灭，分明是人死灯灭之相。地尊眉头一皱，张口朝魂灯吹了一口气，这口气冰冷彻骨，空气都凝成霜花，乃是一口至阴之息。折扣阴气落在魂灯上，打了个旋儿，便有一点火星从魂灯上亮起。
地尊放开魂灯，道：“没死，但不在人世，与死也没什么两样。你不如请老母直接剥离神位试试？”
天尊再次祷告，却得到了神位已经被镇压的消息。
“灾劫之主的神位已经废了，这是老母赐下的新的神位。”
天尊将一团光晕捧起，递给了新任青莲堂主，道：“现在，你就是青莲堂的堂主了。”
天尊的目光落在光晕上，眼神深处转动着一闪而逝的诡谲。
红莲圣子拜见了红莲堂的堂主，得他传授了七情之火后续的修行法门，又在宝库中选了许多宝物，便自行去了火狱闭关。他有兰若法印傍身，道行日益精进，已经有了地仙之资，只是火候不够，前路未明。
此次火狱闭关，即便不能一朝功成，也必然能摸到门槛。
楼船自汉水驶入长江，很快进入南地。槐序亲自坐镇，一路上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最后一批流民被安置下来，槐序又见了镇南王一面。镇南王一统南地，身上的气数蒸蒸日上，非同寻常。槐序望气便知，镇南王身上系着天命。
也许天命之说太过含糊，但人心向背却是实打实的。仙神共举，天命垂青。
镇南王拜见了槐序，他对槐序的尊敬，已经超过了对祖先的尊敬——自从他知道血脉里藏着无生老母的神力后。
“如今南方已定，群臣进言，不能不正名祭天，要我立国，我心中犹疑，只好问问您的意见。”镇南王和项宁城站在槐序身边。
槐序看着纵横奔涌的江水，笑道：“如今北地被妖魔把持，你也确实该定下名号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尽快吧。”
镇南王得到肯定，便心中安稳。镇南王府走到如今，槐序功不可没。
“我若封王，必拜您为国师。”
槐序哈哈大笑，道：“这倒不必，我又不是慈航普度，要国师之位做什么，不过日后我若有弟子来你麾下谋个一官半职，你也不要推辞就好了。”
镇南王笑道：“荣幸之至。”
槐序点了点头，道：“等你祭天建国，便着手为诸仙找个安歇的地方吧，日后恐多有叨扰啦。”
镇南王不由得肃容，郑重的应下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世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明月照进鬼市, 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
槐序和白献之在楼上饮酒，忽尔间抬头，便发现明月忽然变亮了。
白献之眉头一挑，道：“有贵客来了。”他精修玄阴法，知道这月光乃是因天人交感而变动。能引动天象变化，足以在他面前称得上贵客了。
槐序亲自下楼，来到鬼市的门楼之前。罗刹神守柱, 夜叉神镇门，几个婴灵提灯引人，分发面具。
槐序看到了站在门楼不远处的二人, 一前一后，一主一仆。主人穿着一身黑色，腰上别着折扇，挂着玉坠, 一张脸看上去十分平凡，平凡到哪怕是槐序, 也没办法记住。仆人微微躬身，乃是一老者，眉心有一道竖纹，面貌端庄方正, 就如同他的姓格一般刚毅。
槐序看不清那主人的样貌，却认得那仆人，正是曾有数面之缘的大判官。
“我见明月指引，原是有贵人前来。”槐序施礼道。
白献之跟着施礼, 他已经猜出来这中年人的身份，此人的身份尊贵，却亲自驾临，令他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大判官道：“二位，阴司苦闷，某便与秦先生来讨几杯酒喝。”
槐序笑着上前引路，道：“贵客光临寒舍，乃是蓬荜生辉。献之，快把埋在莲池的山中雪取来，好招待秦先生。”
山中雪乃是槐序亲手所酿，这些年攒下来，也只有两坛埋在莲池里，借八功德水和玉卵精元养着，平日里槐序也舍不得喝。
秦先生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秦先生跟着槐序取了面具，走进鬼市。进了鬼市，便好似来到了另一处地界。这里灯火通明，上元节时的灯会一般，妖鬼在其中穿梭，仙神于楼宇静坐，各种奇形怪状，却又说不出的和谐。
秦先生一路走来，直到在兰若居的楼顶厢房坐下，仍旧能听到欢声笑语。
秦先生感叹：“真是好地方，兰若王胸藏千秋，乃是大才。”
槐序摆摆手，道：“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如今俗务缠身，也没有心思经营。不然也应该有几分罗刹海市的样子了。”
秦先生哈哈笑道：“罗刹海市与你这也不尽相同，你这倒适合久住，罗刹海市只适合消遣。”
槐序开玩笑道：“那等日后我扩建了鬼市，便给秦先生留一间房如何？”
秦先生倒认真考虑了起来，道：“只可惜我公务繁忙，忙里偷闲的时候并不长，但若真是给我留一间，也是极好。”
“那便一言为定了。”
白献之取来山中雪，槐序揭开酒坛，就有一股清新隽永的香味飘出来。秦先生嗅一嗅，夸赞道：“好一个山中雪，正是雪来山寂，万里浮白，好酒！”
槐序给秦先生斟酒，清澈的酒水倒进玉盏里，些许元气逸散，便似飞鸿踏雪，袅袅飞仙。
秦先生饮了一盏，道：“万物归藏，雪尽春来。兰若王这一手，已经有几分道意了。”秦先生也不肯独饮，道：“我是客人，哪有叫主人站着的道理。”
又对大判官道：“莫要拘束了，也没有外人。”
对于秦先生把槐序当成自己人，大判官并不惊讶。不论是槐序与阴司的交情，还是槐序的传承，都确实算得上自己人。
推杯换盏，聊了些山中趣事，便听大判官道：“本来我是想请兰若王往阴司一行，只是秦先生静极思动，便一路寻访来了。”
秦先生和大判官不辞辛苦来到人间，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讨杯酒水，还是为了那曾经大闹阴土的恶鬼。
说起这个此獠，槐序不由得疑惑，道：“我也曾与此獠数次交手，虽然不曾会过本体，但就道行而言，似乎也没有大闹阴司的能力。”
秦先生沉吟道：“这些事本不该与你说，但你如今的境界，也在此界待不了多久了，说给你听也无妨。”
秦先生伸手在桌上一划，桌上出现一副天人盛景图，道：“这是天界。”
他在天界下一点，落下一副九幽图，道：“这是地界。”
最后他屈指一弹，天界与地界四周遍布无量碎片，化作一个个微小的图案，道：“这是人界。”
秦先生大袖一拂，天界与地界隐藏到虚空之中，只留下犹如恒河沙数的人界。
“天界与地界亘古以来，不曾更易，都是唯一。只有人界几经变动，变成这般模样，有些甚至笼罩在时空迷雾当中，连神佛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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