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之道，在于固守。”龙虎山一位地仙开口道，这位地仙入道之前，乃是征战沙场的大将。

　　“楚王练兵未成，我等又不能对凡人出手。若是白莲魔兵南下，仅凭未入道的弟子，可挡不住他们。如今只能以据守长江，阻止他们南下。”

　　“说得也是，若是对面的妖魔敢南下，自有我们应对，他们不南下，只需守住长江，便可忍一时安宁。待到楚王练就黄巾力士军，才是清算的时候。”

　　又有道人道：“还有仙台。白莲妖孽能建立诸多祭坛祭祀邪神，我能为何不能多建造一些祭台祭祀天地。天父地母，我便不信，天神与地祇的神力还守不住南地。”

　　槐序心怀大慰，他欣喜不仅是诸仙能想出主意，更在于人心可用。虞姬确实是棘手的对手，可还未打仗便先失了锐气，这才是取死之道。

　　槐序道：“诸位，不妨移步大衍堂。”

　　诸仙心中振奋，这是要来真的。大衍堂中有天机仪，天机仪最大的妙便在于测算与推演。众人分为两拨，两方对弈，一方执黑子，推演北地，一方执白子，推演南地。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杀得天昏地暗。

　　这一盘推衍了整整七日，抬出去十来位神思枯竭的地仙，最终白子迎来了生机。

　　槐序参与在棋局中，时而执黑子，时而执白子，白子斩了大龙之时，槐序出了一口气，道：“长老，封了此局。”

　　诸仙心中欢喜，乃是看到了希望，槐序请诸仙回去休息，心中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白献之站在他的身后，道：“师兄心中尚有疑虑？”

　　槐序点了点头：“此局推演的种种，乃是建立在对彼此的了解上。我们对虞姬了解的不够多，对无生老母了解的也不够多，甚至对天尊了解的也不够多。”

　　“所以有些东西你也没有放到局里。”白献之揉了揉他的肩膀道。

　　槐序道：“我们对对面了解的不够，若是把我都知道的东西都扔到局里，白子岂不是很轻松就能获胜。”

　　他幽幽道：“可我们都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白献之轻叹一声，伸手在槐序的太阳穴揉了起来：“走一步算一步，想再多也无用。”

　　二人回到房中，不过片刻，却听到有人敲门。

　　白献之开门一看，却是知秋清霜。知秋清霜手持玉盒，问道：“大王在吗？”

　　白献之错开身，露出里面的槐序，槐序瞧见他，便招手道：“知秋怎么今日来看我了。”

　　知秋清霜道：“听说大王受伤了，自然要来看看。”他把手中玉盒递给槐序，槐序解开看了一眼，便把盒子盖上，道：“礼重了，我不能收。”

　　知秋清霜道：“大王不必推拒，这东西我能拿出来，自然是掌教同意了，看过之后不要外传便是了。”

　　槐序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拒绝，道：“替我谢过林掌教。”

　　又与知秋清霜聊了些修行，指点了他几处修行之法，知秋清霜便识趣离开了。

　　“是什么？”白献之问道。

　　槐序把盒子丢给他，道：“自己看。”

　　白献之揭开盒子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林掌教也是有心人，莲花道身也舍得拿出来给你看。”

　　槐序道：“不是全本，只有练就道体的那一段。”

　　白献之道：“正和你用了，你这次身体伤得不轻，莲花道体也与你修行相合，可以早日康复。”

　　槐序道：“改日登门再谢吧。”

　　槐序琢磨起了莲花道体的修行法，这讲的是清净不染与借浊生清，前者与金仙道相合，后者与草木之身相合，颇有几分借鉴的意义。

　　槐序琢磨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拜访。

　　白献之打开门，却是正阳宫的金掌教。白献之微微颔首，道：“金掌教。”

　　金掌教笑道：“我找大宗师。”

　　金掌教进了门，槐序已经把莲花道体收好了。金掌教道：“我听大春道友说，大宗师伤得很重。”

　　她是诚心实意的关心，槐序也如实回答：“才把虞姬的神力祛除，只是身上的伤还要慢养。”

　　慢养，可金掌教明白，如今缺的便是时间。金掌教道：“我正阳宫有太阳洗身之法，也算炼体妙术，还请大宗师品鉴一二。”

　　说着，也不容槐序拒绝，将一点灵光送给槐序。槐序只得收了，躬身谢过。

　　金掌教连忙把他扶起来，道：“还有一件事。”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发簪递给槐序，道：“之前大宗师曾查探出楚王血脉中带有无生老母的神血，因此前去正阳宫问询。”

　　槐序接过发簪，在手中把玩，道：“我记得怀石长老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金掌教道：“怀石师叔确实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大宗师曾言有秘书可以回溯时光，希望能拿到玄青祖师的遗物。玄青祖师和霸王有一段露水情缘，还在门中闹出过一段笑话，这是前人的脸面，因此师叔并不想让外人知晓。”

　　“这只飞翎簪便是祖师的遗物，还是霸王赠与玄青祖师的遗物。若是师叔愿意早点拿出来，也许大宗师心里便会有个准备，便不会受这等重伤了。师叔脸面薄，不好意思亲自过来道歉，只好让我跑一趟。”

　　槐序连忙止住她的话头，道：“言重了，这簪子虽经过霸王之手，但能看出多少东西，恐怕也不好说。怀石长老更不必自责。”

　　“如此，我便回了师叔，让他心安了。”金掌教笑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心意

 

　　

　　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种种礼品, 或是丹药、或是秘法、或是异宝，各门各派都给大宗师送来了一份心意。

　　也不知道大春真人在外面到底说了些什么，竟会有这般意外之喜。槐序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心意，有些礼很重，有些对槐序来说其实并不太能用得着。门派有强有弱，但他们的心意却是不分高下。

　　不得已，槐序把大春真人找来, 问道：“道兄，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你看看这些。”

　　大春真人是个老实人，道：“我只是把你重伤的事情告诉他们, 你金身有缺，法力衰弱，若是打起仗来，怕是要吃亏。”

　　南地地仙不少, 但摸到神仙关隘的却没有几个。槐序无疑是最强者，谁都害怕他掉链子。大春真人不曾夸大, 只是谁都没料到诸仙会不约而同都来送礼。

　　大春真人在其中挑挑拣拣，道：“这些药材想来你是用不上了，我拿回去炼几炉丹药。长春观封山了，也不知道我种的那些草药如何了。”

　　槐序摆摆手, 道：“都拿走吧，我也不练丹。”

　　大春真人道：“这些我用不着，你带给三春，让他处理吧。”

　　槐序顿了顿, 道：“你不去吗？”

　　大春真人叹了一口气：“我便不去了，你多管着他。”

　　槐序便没有再提，三春真人做过不少错事，后来被槐序杀了，元神留在黑山，为他看管炼丹事宜，二春真人则被槐序以摩耶禅光化作石像。

　　这些事说起来也分外尴尬，可见当年长春真人确实是教徒弟没教好，三个徒弟也就只有大春真人还算成器，另外两个都一言难尽。

　　两人掠过这段话，大春真人又为槐序验看了伤势，道：“他们送来的东西若有用，你可早日康复，若是没用，你这伤势，半年内都不要想着与人动武。”

　　槐序先后得了莲花道身法与太阳洗身法，已经有把握尽快康复，便道：“无妨，我有法子了。”

　　“那最好不过了，我还要去看看余信和方淼，便不多留了。”大春道。

　　槐序问道：“他们如何了？”

　　大春真人道：“余信心神受了损伤，不过他有铸剑术，断剑重铸，便可恢复。方淼倒是惨一点，五衰劫是他以天人残魄供养而生的异神，这次他把五衰劫都打在了天尊身上，他恢复起来不难，但五衰劫是没可能恢复了。”

　　槐序道：“道法都是人创的，他天子纵横，少了五衰劫，也会创出其他的法子，这我倒不担心。”

　　大春真人笑着点了点头：“我只担心禅师，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槐序何尝不担心禅师，妙谛禅师算是他修行第一位友人，他的自在珠还是妙谛禅师送的。可惜无相寺连山门都不显于世，否则他一定要去拜会拜会。

　　不过现在，又有另外一桩要紧事需要去办。

　　大春真人离开后，槐序带着白献之回了黑山。再有人来送礼，槐序也吃不消了。

　　到了黑山，槐序才真正的感受了安宁。山上的妖鬼有一大部分都下山去主持楚国道禁司事务了——从北地逃难下来的不仅有仙人，也有妖鬼。

　　这些妖鬼若不好好安顿，容易在民间引起祸患。宁采臣现在在朝中搞改革，但涉及到仙神妖鬼，他便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北地大变之时，听从槐序劝告，在偏远地方当父母官的张梨棠安然逃了回来。

　　如今他便被任命到道禁司，主持这方便的事务。再加上燕赤霞、知秋一叶和夏侯仪也经常被打发去做事，目前倒也安稳，不曾生出乱子。

　　如今鬼市当中倒出现了不少生面孔，北地逃难来的妖鬼也时常来鬼市中寻欢作乐。白天这些妖鬼在阴界中沉睡，满山只有一些小妖小怪蹒跚的嬉笑打闹。见到槐序和白献之也脆生生地喊一声：“大王！二大王！”

　　还有几个胆子大得跑过来抓住白献之的衣摆，咿呀咿呀道：“飞！二大王，飞！”

　　白献之黑着脸把他们一个个抓下来，嫌弃道：“一边玩去。”

　　槐序含笑应了，道：“这些小家伙挺喜欢师弟呀。”

　　黄大郎不知合适从山上迎了下来，正听到此句，道：“二大王时常陪他们玩耍，他们自然是胆子越发肥了。”

　　也好在有黄大郎救场，不然白献之只怕要走不动路。

　　槐序自然认得出来，这几个小妖怪都是灵智初开没多久，跟白献之十分亲近。

　　没过一会儿，山道上又有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灵恩哥哥，你慢点走。”

　　槐序看过去，看见灵恩小和尚捧着木鱼，抿着嘴巴，愁眉苦脸。芙蓉城的小瑶儿抓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灵恩跟在黄大郎身后下来的，瞅见槐序，便上来拜见：“见过大王。”说完，便眼巴巴地看着槐序，企图让槐序帮他处理一下身后的小尾巴。

　　小瑶儿却比他机敏得多，道：“见过大王，小瑶儿谢过大王救命之恩。”她一板一眼地行礼，显然是模仿过很多遍。

　　“这不必多礼。”槐序揉了揉她的脑袋，只好假装没有看到灵恩可怜巴巴的眼神，同白献之朝山上走去。

　　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灵恩严肃的声音：“赤瑶小姑娘，我要去念经了，你不如跟他们一起玩吧。”

　　“你念什么经，我也想听你念经。”

　　白献之道：“之前你去阴土的时候，七郎带着小丫头过来道谢。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就黏上了灵恩，三天两头往这跑，灵恩是头疼得厉害。”

　　槐序笑道：“灵恩平日里和重羽他们玩得自在，却不怎么会和女孩子相处呀。”

　　进了寺庙里，槐序便往后山灵骨塔去了。踏入灵骨塔的范围，槐序便能看到眼前逸散的灵光，僧人念经的声音、辩法的声音，钟声、木鱼声此起彼伏，仿佛这些已经逝去的僧人还活在这世界上。

　　灵骨塔内竖着、躺着的佛像也有淡淡的灵光，这个季节，药师佛鼻孔里的花又开了。

　　槐序给灵骨塔和各个佛像都点上香，香烟旋转着，如同飞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