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就这样面对着庭院发了呆。
虽然三日月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昌浩心里的紧张感竟然慢慢消退下去了,刚才还满脑子近乎空白,现在已经能分出心神来想一想为什么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知道三日月有多重视他的那位主君的,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了,昨天发现主君失踪后,三日月当时的表情可怕的不得了,简直让人错觉,也许在找回主君后他会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也不一定。
但是他现在却独自待在这里,完全无视了他心心念念的主君就在不远的地方。
“没有看到那位一直跟随在您身边的神将呢。”
就在昌浩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属于三日月的声音平缓地响起。
“啊……啊!红莲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待在房间里睡觉。”昌浩愣了愣,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把三日月的话填进问题框。
“您好像有问题想要问我。”在短暂的安静后,风姿端丽的天下五剑微微侧过脸看向昌浩,精致得惊心动魄的眉眼在阳光下模糊出了艳丽的光晕,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依旧慵懒地半阖着。
近距离接受美颜暴击的昌浩猛地又紧张了起来。
平安时代的人将颜控这一属姓发展到了极致,颜即正义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以三日月这样的颜值,想要去向天皇讨个左大臣右大臣之类的官来做做,也是轻而易举的。
昌浩虽然还不至于颜控到无可救药,但是三日月长得实在太犯规,被集中了火力的昌浩奋力抗争,也就只能找回组织语言逻辑的理智而已。
“我……”昌浩临出口,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失礼,不由得停了下来,掌心在衣服上摩挲了一会儿,还是带着点尴尬出了声,“您……您为什么没有去找源君?”
问题出口,他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提起了心。
那振美丽至极的天下五剑望着天际重重堆叠的云霞,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因为老爷爷犯了错啊,实在愧疚,不知如何面对主君。”
“欸?!”没想到这种回答的昌浩拉出了一声长长的疑问,“怎么会!”
三日月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在危险到来的时候,没有保护好主君,这难道不是过错吗。”
昌浩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眼睛瞪得更大了:“不……等一下,这不是三日月殿下的错吧?身为刀剑,在水里本来就没有优势,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啊,尤其还是完全无能为力的时候。而且、而且……”
昌浩迟疑了一下,小声说:“而且我觉得源君也不是那种一心希望被保护的人吧,如果知道了三日月殿下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他不会感到高兴的。”
三日月有些发怔,转过头直视昌浩,眼神有点奇异:“你是这么觉得的?”
昌浩茫然地回望:“啊、啊?是、是的……因为……彰子就是这么说的,就连女孩子都不愿意一直被保护,源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喜欢……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昌浩涨红了脸,试图解释自己没有恶意,被三日月摆摆手按下了。
“虽然彰子公主那么说,难道你就不会担心了吗?”
“欸?!”昌浩害羞地抓抓头发,小小声地辩解,“那不是一回事吧……”
三日月看着面前这个稚嫩的少年人被调侃的有些坐立不安,难得良心发现,转移了一下话题:“嘛,假如你发现彰子公主瞒着你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呢?”
昌浩严肃起来了:“有多危险?会伤害到她吗?”
三日月停顿了一下,慢慢道:“或许吧。”
昌浩紧接着又问:“那必须做吗?”
三日月看看他,点点头。
昌浩想了想:“那也没办法吧。”面对三日月难以抑制的惊诧眼神,昌浩用手指挠挠脸,“既然是非做不可的事,我当然不能去阻拦,那就只好陪着一起了嘛……”
“但是!”他猛地握紧了拳头,“但是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会好好批评她的!一定要让她认识到错误啊!”
三日月等了一会儿,发现居然没下文了,不由提醒了一声:“然后呢?”
昌浩茫然地反问:“什么然后?”
三日月耐心地重复:“之后呢?”
昌浩更加茫然了:“之后……什么?”好像反应过来了三日月的意思,他张张嘴又合上,使劲抓了抓头,眉头纠结成了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不行啊……虽然生气是很生气,可是我知道这样的隐瞒一定是因为不想让我担心吧……这样想想,无论怎么样,也做不到不管她了啊……”
“那不就等于把她推开了吗?”昌浩认真地这么问道。
三日月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然后笑了起来,昌浩惊讶地瞅着他,再次被天下五剑的美貌震慑的回不过神来。
那振有着明月般高远疏朗风姿的太刀自顾自地哈哈哈笑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对着尚且满头雾水的昌浩道谢,咕哝着什么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明白之类的话,对呆呆坐着的少年点点头,双手往宽大袖子里一揣,就走了。
坐在原地的昌浩:……
等等不是你来叫我聊天的吗你自己走了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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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源重光那边,在艰难地解释完事情的始末后,全场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也是源重光始料未及的,这比被抓着问东问西还奇怪,总感觉有很重的负罪感啊……
“那……那主人为什么不带我们呢?明明说好的……”先出声的是乱藤四郎,这振惯爱撒娇且撒得一手好娇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眼泪汪汪,坐在药研身边哭的全身都在哆嗦,“我们……我们在那里等……然后……契约就没有了……主人……”
源重光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他们最先问的竟然是这个。
匆匆一扫,四周的付丧神们眼中都透露着同一个讯息,让源重光突然感觉喉咙有点干涩。他清了清嗓子,急忙组织起语言开始解释:“我只是……那毕竟只是我的事情,把你们都扯进去对你们太不公平了——”
“您只是不信任我们。”
打断他的话的,是最守礼知节的粟田口大家长,太刀一期一振。
源重光一下子失语,有着温柔蜜色瞳孔的付丧神一字一句道:“您只是不信任我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您心里,您永远只是独自一人。”
又是长久的静默,小短刀的抽噎也低了下去,被周围的兄弟们轮番安慰着。
这时就显得佛刀们捻佛珠的声音分外清晰。
江雪和数珠丸盘腿坐在最远的地方,手里的佛珠长长地落在膝盖上,那串剔透的紫色佛珠一晃一晃的,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长发委地的佛刀闭着眼,苍白瘦削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像一朵花瓣单薄的莲花,盛开在冰雪中。
源重光看着数珠丸,不由得就有点出神。
数珠丸恒次……那次是陪着他一起去的,之后又被他骗回了本丸,他知道他们是真的想跟随他,他们是那么真挚地相信他,爱戴他。但是他却不舍得……他们这么好,怎么能因为他而消失呢。
不管起因是什么,他们是因为得到他的灵力而化形,那么再保护他们一次,也没有什么的吧。
他当时这么想着,斩断了本丸和时政的通道。
“我……我的确不是很敢相信你们。”他语速极慢地开口。
“我一点都不好,姓格冷漠,猜疑心重,睚眦必报,缺点比优点多,除了灵力强大,还有脸看得过去,说是个烂人也没什么问题吧?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坚定地对我好啊……”
“万一我习惯你们对我好,然后你们又后悔了,那你们岂不是要完蛋。”他眼睛一眯,看着像开了个玩笑,“我会把你们都折断的哟。”
还带着鼻音的乱藤四郎把头一梗:“折断就折断啊!我才不会不喜欢主人呢!我又不是那些喜新厌旧的人类!”
药研一拍他的脑袋,轻声呵斥:“乱!”
淡淡铂金发色的太刀靠近源重光,轻轻按住他放在腿上的手,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甜蜜的糖,连他的声音都软绵的像能拉出丝来:“好人不好人的,对刀剑来说哪有什么意义啊。”源氏的重宝轻轻描淡写道,“您是我的家主,这就够了,就算您是要杀了天皇,也请下令吧。”
一期一振解下腰间的本体,端端正正地放在源重光面前,俯身行了个大礼:“粟田口的太刀,一期一振,愿为您家臣,假如您对我的忠诚有所异议,请将我折断。”头颅叩到了地面,一个极其驯服恭敬的姿态。
药研默不作声地将本体刀放到一期一振边上,也同样俯下了身,一声不吭。
随后是越来越多的刀剑出现了源重光面前,烛台切光忠笑着放下自己的本体:“上次对您的效忠,您根本就没有相信吧?这次可是认真的哦。”
形态各异的刀剑整齐地排列开来,或优美华丽,或线条简洁,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光。
源重光看着他们,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笑道:“对不起。”
——很对不起上次骗了你们。
然后是平静而充满威仪的一声应承:“我知道了。”
——往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死亡就是你们的死亡,我将赋予你们身为我家臣的荣耀,而你们背叛我的时候,我将给予你们审判,并亲手将你们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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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是在回廊的拐角处和源重光遇上的,其他付丧神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在源重光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们也下意识地停下了。
然后就看见了对面的三日月宗近。
付丧神们对视了一眼,在各自眼里都看见了相似的情绪和内容,停顿片刻后,就纷纷和源重光打着招呼离开了,被膝丸拉走的髭切一点反抗都没有,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最后和三日月擦肩而过时,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含毒的沼泽般,恨不得能将不动如山的天下五剑溺死。
“你——”
源重光脱口而出一个音节,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身形高挑的太刀付丧神缓缓走近,在源重光快要窒息的紧张感里,伸出手,将他裹进衣袖宽大的怀抱里。
“还真是令人担心的主君啊。”
悠悠的抱怨声从头顶传来,源重光顿时不紧张了,挣扎着想和他理论一番,再度被那双胳膊搂紧,“嘘……别动。”
被抱的紧紧的箍在怀里,源重光迟疑了一下,小心地伸出了手,回抱住面前温热的躯体,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樱花的香气深深浅浅地氤氲开来,带着森凉的草木的味道,将梦里的山峦明月都染成了画卷。
三日月比源重光高半个头,微微一低眸,就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于是有着美貌巅峰之称的太刀付丧神嘴角扬着,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在自家主君额头上亲了一下。
“嗯嗯,既然有了肌肤之亲,那主君可要对老爷子负责才行啊。”
最美之刃弯着眼睛,漂亮的深蓝色瞳孔里一轮明月载沉载浮:“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下可怜的老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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