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缺陷更为他招来双亲的厌恶,一丝留恋也没有,就想出手把他卖掉。
当年,是朱文圭救下了他,他才不至于像牲畜一般沦为他人的口粮。
名字、身份、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甚至是命,都是朱文圭所予他的馈赠。
他不相信世有神灵,却相信朱文圭,朱文圭便是他的神。无以为报的恩,只能让出所有的忠心与虔诚。
方思明:“所以我这一生,已再容不下任何事,任何人。”
“这样说,你明白吗?”
沈逍遥不言声,漆黑的室内静得出奇,仿佛能听见针响。许久,他方才道:“哪怕一念人间,一念地狱?”
方思明:“……在所不惜。”
“还恩、还恩。”沈逍遥将这个词咀嚼了两遍。
背上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沈逍遥望着他,一双眼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突然,他出声道:“那我的恩呢?什么时候可以还?”
方思明皱皱眉,不大明白沈逍遥在说什么。
经年的魔障驱使着他抬手捏住方思明的下巴。沈逍遥唇边勾出一个残忍的笑来,可话中字字都带着万千柔意,低哑惑人:“不如……就今夜吧?”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的甜粽(大雾)
☆、采月
清晨。
迷蒙间,沈逍遥伸过手,想将身侧之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他摸了摸身边的床铺,已然空空如也,所及之处连被褥都是一片冰凉。
沈逍遥猛地惊醒,环视四周之后才发现,不光身边,整间屋子都再没有了方思明的踪迹。
沈逍遥忙不迭地从床上爬起,抱捡散落一地的衣衫。不过清醒须臾,尚未忘却掉的记忆便接踵而至,如氵朝水一般瞬间涌上脑海。
“放开我――”
“逍遥,不要――”
昨夜发生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那人在自己身下喊嚷的叫声在耳畔经久不去。
回味过来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之后,沈逍遥抱着自己的衣服,整个人都不寒而栗地怔在了原地。
静立片刻,沈逍遥想也不想地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畜牲!”
此时,有纸笺从桌上被风吹落,飘零到沈逍遥的脚边。
沈逍遥愣了愣。只见纸笺上的字迹鸢飘凤泊,力透纸背,却由于莫名的原因每处笔画都略显不稳。
但的确是方思明的不错。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首词: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①
“……”
心脏像是蓦地被人攥紧,要很用力才能呼吸。
沈逍遥死盯着房梁好一阵,勉强压下眼中酸涩,一面宽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都是自己罪有应得!
推开门,屋外已是天光大亮,刺得沈逍遥有些睁不开眼。
“逍遥哥哥!”
听见有人唤自己,沈逍遥迟钝地抬起头。
“……谁?”
日光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一团青绿色的倩影自不远处疾徐上前,放肆地扑进了他的怀里:“逍遥哥哥!”
这女子面容清婉,如出水芙蓉,品貌虽算不得国色天香,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可沈逍遥并不记得,自己识得这个姑娘。
方思明走时,好像也带走了他周身所有的感官。
沈逍遥低头审视了女子半晌。只是他双目无神,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是透过她,在看别得什么东西。
凝滞许久,沈逍遥才后知后觉地推开她:“姑娘自重。”
小姑娘闻言顿时轻皱起自己一双秀丽的柳眉,委屈道:“逍遥哥哥你怎么了?我是采月呀,你不记得我了?”
“……采月?”
“是啊逍遥!她是采月,打小就爱黏你的那个江采月!”谢鸢携挎着竹篮,不紧不慢地从山下跟了上来。
“呀!”小姑娘突然惊叫一声,“逍遥哥哥,你的手……?”
沈逍遥顺着江采月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臂。
雪白的单衣浸得鲜红一片,是昨夜方思明痛得狠了,忍下心在他臂上伤处抓攥了一把,才将伤口重新弄裂的。
他竟连一丝痛都没有察觉到。
沈逍遥面无表情地随口搪塞:“之前习武落下得伤而已。可能昨晚睡觉不安生,不妨事。”
“如果没别的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沈逍遥一席话罢,头也不回地就想进屋,半分不见身后江采月失望的神色。
“逍遥哥哥……”
这孩子恁得这样不识抬举!
一直从旁瞧着的谢鸢把脚一跺,上前安慰江采月道:“阿月,你且在这里等一等。让我去说说那臭小子。”
“鸢姐姐,我看还是……”
江采月本想拦着,可谢鸢那脾气又岂是她这温驯的姓子拦得住的。谢鸢一脚踢开紧闭得大门,毫不客气地将蜷躲在被子里的人揪下了榻。
“你给我起来!”
裹在身上的薄被遭全盘抽走,沈逍遥一跤摔在地上,一直处在混沌的脑子总算痛清醒了些。
“谢鸢姐,你干什么?”沈逍遥叫道。
谢鸢道:“瞧瞧!我不过一个晚上没见着你就变成这副鬼样子!怎么?昨晚又上哪家偷鸡摸狗去了?”
“我没有!嘶……”
沈逍遥本想替自己申辩,却忘了自己臂上有伤,一招手便疼,这一时半会儿竟是抬都抬不得。
见他这样,谢鸢也不好再发作,便软下姓子,上前将沈逍遥从地上拉了起来:“行了。知道你从小顽皮,又舞刀弄剑的,磕碰成这样也就不说你了。”
“我……”
满腔郁闷被谢鸢这么一搅,沈逍遥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也不知当说什么是好。
谢鸢道:“我这次带着采月上山来啊,主要是想给你牵根线。这小丫头今早一听说你回来了,可高兴得不得了呢!”
沈逍遥木讷地抬头:“牵线?牵什么线?”
她这厢沾沾自喜地说了半天,沈逍遥还是一脸呆滞。谢鸢忍无可忍地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沈逍遥的太阳穴:“臭小子,练武练得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采月那丫头从小就喜欢你,到如今眼瞧着都十九岁了,就为了等一个你,硬是没肯屈从父母把自己嫁出去。”
“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谢鸢拉过沈逍遥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逍遥,这些年,我一直是拿你当亲弟弟看的。”
“莫姨走后,你一个人在外面颠沛流离十多年。我想着,你也该找个归宿,好好安定下来了。”
沈逍遥苦笑:“我早就安定下来了。”
“那叫什么安定!”谢鸢不悦,“华山常年天寒地冻还穷,也不比咱小村子如何,怎经得住长久?”
“我瞧你这次回来,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叫姐姐怎么放心得下?”
沈逍遥但听不语,方思明留下的那首词却在此时浮上心头。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沈逍遥看见屋外,江采月百无聊赖地低头踩上一颗小石子,在足下来回细碾,将那块小石子踢出去之后,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望天。
山头之上,天地之间。纯净的脸孔,若入世谪仙。
沈逍遥觉得,江采月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看的姑娘。可这傻姑娘,生得一双琉璃目,却偏生看错了郎。
江采月在屋外等了很久,才等到一直半掩着的门被彻底推开。
沈逍遥再出来,发现江采月正蹲身拿手指逗着一条小狗时,瞳孔不由一缩。
这怎么……?!
小狗一看到沈逍遥,便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撒开四条小短腿冲他奔了过来。
好像有什么在分崩离析。沈逍遥极缓慢极缓慢地蹲下身,颤着唇,将那只小狗迎进自己的臂弯里。
他竟然……连你也不要了吗?
江采月上前道:“逍遥哥哥,这小狗真可爱!它好像跟你亲,是打哪来的?”
沈逍遥轻轻揉抚着小狗的脑袋,哑声道:“别人的。”
“不过……他好像已经不要它了……”
也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霸王硬上弓的下场。
①宋·谢直《卜算子·赠妓》
☆、单恋
“采月。”沈逍遥叫她。
“什么事呀,逍遥哥哥?”
沈逍遥用拇指抹了抹小狗脏兮兮的眼角:“如果以后我走了……你能帮我照顾它吗?”
“好啊!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
沈逍遥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中的光色明显一黯。
……
“好吧,我是有咬过你。但是能不能……”
“就叫阿遥。”
……
“它叫阿遥。”
“噗哈哈……”江采月掩着唇笑了起来,乐道:“逍遥哥哥,你怎么跟小狗一个名字呀?”
沈逍遥无奈:“是他戏弄我取得。”
“她”?
“她”是谁?
逍遥哥哥的心上人吗?
江采月想了想,终是没有问出声来。
若她问了,那人答是。
到时,她又当如何自处呢?
沈逍遥深吸一口气,算是平复下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情。他站起身,对江采月道:“谢鸢姐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要我跟你叙叙旧,到外面好好转一转。你想去哪?”
“我想到镇上去采几样东西。”江采月说。
“好。”
……
正值三竿的日头,赶集的人熙熙攘攘。江采月走在前头,沈逍遥跟在她身后左顾右盼。时间模糊了记忆,沈逍遥记得上次来这市集的时候,自己才不过六七岁,到如今竟已有十三年了。
“逍遥哥哥,你看那边!”江采月指了指街边一处首饰铺。
她拿起一支金钗:“这钗做得好精致!”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我们这儿做工最好的一支钗!”商铺里的小二满脸堆笑地搓着手,“您可要?若是卖与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小店还可以做赔!给您便宜些!”
江采月咬唇,有些犹疑地道:“但是……这可是真金呀……是不是太贵了?”
沈逍遥:“买了吧,就当嫁妆。”
沈逍遥刚付过钱,江采月就将金钗递了上来,扭捏道:“逍遥哥哥,帮采月戴上……好不好?”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