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法比在别处院子里的小了有一倍多，安安静静地藏在花间，细细弱弱地闪着微光。

　　看上去似乎是不比其他阵法厉害多少的，但它周围繁盛的花团，却说明它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是它了，”族长站在前面，转过头来对他们说道，“你们只要站到里面就可以了，很快就会结束，等你们出来时实力就会有相应的提升了。”

　　说完，他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便又补充道：“而且要是有人不能修习阴阳术的话，阵法说不定会帮助他改造经脉骨骼，使他拥有成为阴阳师的资格。”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其余两人自然不会相信族长的说法，对方只是为了让两人心甘情愿地进入阵法而已，但即使心里明白，他们还是顺着族长的话踏进了阵法之中。

　　刚一进去，就有巨大的压力冲向了他们，楚舟搂着姑获脖子的手紧了一下，姑获抱着他，撑起了一个透明的屏障，将那想要抽取生命力的力量挡在了外面。

　　但这阵法果然是不那么容易对付的，很快，那些力量仿佛有着灵智般，聚集在一起，化成一把无形的尖锐的刀锋，坚持不懈地划着屏障。

　　而这屏障就快要被划开了。

　　姑获皱眉，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要在不显出原形的基础上，阻止生命被吸取。

　　楚舟一直盯着姑获，他看着姑获轻松地撑起屏障，他看着姑获小心地维护屏障，而现在，他看见对方蹙起眉，面容冷厉，眼里划过为难的色彩。

　　他于是也跟着紧张起来。

　　而从姑获撑起屏障后就轻松起来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压抑起来了。

　　终于，像是有轻微的一声刺破空气的声音响起，空气中的压力也陡然增大，直直压了过来。

　　——若是被包围住的话，他们的生命就真的要被吸取到阵法里了。

　　——在这一刻，楚舟的脑海里瞬间划过无数思绪。

　　——要是姑获也成为傀儡的话，是不是就真的无法离开了，他们是否以后就要在这腐朽的家族里待很久，直到任务成功或失败？

　　——更重要的是，姑获要是被吸取生命的话，会不会彻底显露出原形，进而被族长发现是妖怪……

　　这一时刻突然就变得漫长起来，长到楚舟的思绪翻飞一瞬间想了许多，长到近乎能感受到空气的缓慢流动，长到时间似乎都静止下来。

　　但这个时刻又确实很短，短到只有一瞬，短到楚舟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感受到了力量贴近皮肤时的冰冷。

　　于是他的思维停止。

　　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

　　姑获的深黑长发变成白色，直坠脚底，发间有零星羽毛飘落下来，灰蓝色交杂在银白中，眼角多了抹红色纹路。

　　——那是妖怪的模样。

　　楚舟的心，便如同那灰蓝色的羽毛，直直坠下去了。

　　耳边却仍是微风拂过，枝叶摆动的沙沙声。

　　似从天边传来。

 

第121章 变化

　　只是一瞬间。

　　姑获的力量在化作妖形时急速增强, 原本连维持都有些困难的屏障霎时坚固起来，将那阵法产生的力量阻隔在外，甚至突然爆发, 雷霆万钧, 将那力量彻底打散。

　　只是一瞬间而已，阵法便就沉寂下去, 安静地近乎颓唐, 连空气似乎都轻松起来了。

　　随着阵法回归平静, 姑获的外表也恢复了之前的人类模样,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楚舟顾不得许多, 忙绕过对方去看族长，——族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楚舟愣了一下，随后才有些安心，这应该是没被发现……

　　族长的眼里似乎还留着一点残影，他刚才正好侧了一下头，等他重新转回来时只看到眼前的白色长发，待他细看时，却发现姑获的头发还是黑色, ——大约是眼花了吧, ——族长这么想着, 就见阵法已经回复了平静。

　　成功了。

　　族长心里放松下来, 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姑获的存在有些奇怪，但因着对方的实力，他也就将这点顾虑放下, 只想着怎样才能彻底利用对方。

　　但是现在，对方已经被这阵法所控制了。

　　——这阵法流传多年，还从未被人破解过，所有人一旦进了这阵法，那就从此要为他楚家卖命，以换取生的希望了。

　　族长这样想着，心里仿佛也有了底气，之前伪装出来的尊重也不再有耐心来维持了，他挥了下手，做出招呼的手势，说了句“走吧”，就率先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楚舟与姑获对视了一眼，姑获微微笑了一下，眼里却是全然地冰冷，他抱着楚舟，跟在族长的身后朝房间走去，偶尔看一眼对方的背影，便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就又到了房间里。

　　族长仍旧笑着，却远比不上之前的和蔼，他看着姑获，道：“那抓鬼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姑获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族长却以为他是嫌人少，想了一下，说道：“不，不只是你，家族里的其他阴阳师，也都是会和你一起的，只要你能抓住鬼鸟，无论提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姑获缓缓地点了下头，问道：“鬼鸟……在哪里？”

　　“这……”族长顿了一下，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据说前段时间城郊有人家丢了婴儿，鬼鸟的话，可能会还在那里吧。”

　　姑获没有说话，眼底却浮现出一点嘲讽的笑意。

　　族长并未看见姑获的神色，他接着说道：“今天的话，已经有点晚了，你明天再和他们一起去城外探寻消息吧。”

　　“对了，若是你碰到其他家族的阴阳师，可不需要对他们礼让，记住，一定要是我们楚家抓到的鬼鸟！”

　　他相信，以对方的实力，一定能让他们楚家的名气，更广为人知的。

　　此时天的确是开始暗下来了，姑获带着楚舟回了房间。

　　等刚一躺床，楚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鬼鸟……是怎么回事？”

　　比起其他事情，他是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的，因为他知道姑获就是鬼鸟，也相信，姑获不会做那些传言中的事情。

　　姑获抚摸着楚舟的发顶，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地开口道：“我就是鬼鸟。”

　　楚舟点了点头，道：“嗯，然后呢？”

　　姑获莫名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所谓鬼鸟，也不过是人类为我安上的名号。”

　　说完这句，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们所谓的滴血降灾，不过是他在一次受伤后帮了一户遭劫的人家。当时他还是妖形，也留了几滴血在地上，随后却不知怎么，就传出了他的血滴在哪里，就会为哪里带去灾难。

　　——比如那户遭劫的人家。

　　所以人类此后就以“鬼鸟”来称呼他。

　　而所谓的取人小儿，更是无稽之谈。

　　大约是鬼鸟的名头太盛，许多人遇了什么妖怪或者劫难，总要说是鬼鸟所为。

　　开始时有人丢了自家的婴儿，为了不落人话柄，就谎称是鬼鸟偷去的，渐渐的，便有许多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一旦没了婴儿，总要说是鬼鸟所做的。

　　然而实际上，不过是那些人亲手丢弃了自己的婴孩而已……

　　“……”楚舟听了姑获讲的这些，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不是姑获做的事，却全都按在了对方的头上，成为众矢之的……

　　他沉默了一会，才想到自己是该安慰一下对方的。

　　只是他侧头看向姑获时，就只看到了对方沉睡的面容。

　　“……”楚舟无奈的笑了一下，应该是对抗阵法时太过用力了吧，以至于对方难得这么快就入睡了。

　　他打了个哈欠，就躺在了姑获身边，很快，便也酣然入睡了。

　　次日姑获果然和其他阴阳师一起去往城外了，意料之中的，他们自然不可能找到鬼鸟，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很快便又打道回府，待第二天，就又出去寻找传说中的鬼鸟了。

　　如此过了好几天，他们都没有找到半点跟鬼鸟有关的消息，也根本不可能找到。

　　值得一提的是，和姑获一起出去的一行人中，有一个便是从一开始就暗暗针对姑获的大龄阴阳师。

　　这一次，对于姑获如此受重视，他的心中更是愤怒地难以言表，甚至从未开口说过一句有关任务的话。

　　而姑获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便一直没有留意。

　　在这些日子，姑获忙于找线索抓他自己，楚舟就只能待在楚家，与楚川——前段时间碰到的那个小男孩——一起玩一些属于小孩子的幼稚游戏。

　　他们的游戏区域是院子前的那一片空地，但从这天起，楚舟却是没办法走出院门一步了。

　　——他的身体，在开始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第122章 生长

　　楚舟的身体本就比其他人成长的更加迅速, 自从那日进入过阵法之后，没过几天，他的成长速度却是比以往还要快了。

　　他有回忆过那日的情形, 那天好像确实是有被阵法的力量碰到的, ——在姑获打散那股力量之前，他确实感受到有冰凉的气息贴上手臂。

　　他这个时候才想到, 他早就是阵法的傀儡, 在接触到阵法后, 阵法也只是会给他补充缺失的生命力, 并不会再次抽取生命力了。但不管怎样, 在阵法的作用下，现在他的外表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小孩子模样了。

　　若说以前他是比别人长的要快一倍，那么就这段时间而言，少说也有数百倍。

　　——短短几天，他就长成了别人七八年才能长成的模样。现在他的外表看上去，完全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姑获仍是每天跟着出去搜寻妖怪的，并借机寻找补充生命力的方法。至于楚舟自己, 在借口生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别人面前了, 包括前几日一直在一起玩的小男孩。

　　这样过了三天之后, 楚舟醒来后无聊地在门前的空地上发呆, ——这里离院门还隔着繁花盛开的一大片树，可以阻挡来人视线，防止有人直接闯进来看到他。

　　姑获今天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出去了, 唯一令人开心的就是对方似乎找到了点关于生命力的消息，但楚舟独自待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无聊。

　　说起来这似乎和他在以前的小院子里的生活没什么不同，但一来他已经习惯于和姑获待在一起，二来以前他实在无聊时还有个管狐能说说话，但现在管狐是能在有他主人画像的房间那里待上整整一天的，因此他只能是一个人。

　　天空上云卷云舒，在蓝的透明的幕布上，不断地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眼前的花枝随着微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唱一首赞歌。偶尔风会大些，树枝摇摆地就更剧烈，花瓣便扑簌簌地往下掉，如同一场花雨，将地面全铺成粉色。

　　楚舟看着，想着，渐渐地又有些困，眼睛缓慢地阖在了一起。

　　突然，有轻轻地脚步声传来，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这里。

　　楚舟猛然惊醒，刚一抬头，朦朦胧胧的，就看见前方有个人影。

　　他吃了一惊，一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

　　待一细看，楚舟便松了一口气，那是楚川，他将要放下瞬间升起的戒心了，正要打招呼，却又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这种时候，应该会比大人反应更大吧。

　　他的心便又提了起来，谨慎地看着对方。

　　楚川看见他，瞪圆了眼睛，歪着头皱起眉，显得十分为难，半晌，才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噔噔噔”地跑过来问道：“你怎么变这么大啦？”

　　楚舟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好像真的只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样抒发着自己的好奇，一点恐惧不安都没有，而且也没有联系到妖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