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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人员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你太无耻了，曼联会被你的一英镑玷污的。”

　　记者先生咧着嘴大笑起来——考虑到他的拐棍糖掉到地上，玷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曼联主场，他这次的确十分智障了。

　　「在我抵达曼彻斯特准备观看这场曼联主场对阵帕纳辛奈科斯的欧冠小组赛之前，我本来是认为这次曼彻斯特之行是毫无意义的。我只喜欢有悬念的比赛，而对仅仅在血腥程度上有悬念的屠|杀没有兴趣。」

　　「但是罗纳尔多改变了我的态度。」

　　「一个进球和一个助攻——虽然我得承认范尼接到罗纳尔多这个传球之后的推射也非常漂亮，但是我还是把罗纳尔多视为全场最佳。」

　　「这不是因为他只有十八岁，所以我特别优待了他——他站在这个赛场上就意味着他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对手会因为这是个小男孩而对他格外优待，也没有客队球迷和任何媒体会因此而无视他的错误。」

　　「实际上，我们只会更加苛刻地看待这个备受弗格森爵士宠爱的小卷毛。」

　　「他用数据证明了自己。」

　　「他是个非常懂得传球的年轻人，看上去经验老道而且足够了解自己的队友，深知如何为他们做球，而同时，他也深知如何终结进攻，他看上去了解每一个防守球员的特点因此总能选择非常正确的办法对付他们的防守——我相信这是因为他在上场前做了足够的功课。」

　　「勤奋、天赋，在这个九十分钟里，罗纳尔多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球员成功所需要的最重要的两个条件。」

　　「赛后我采访了很多球迷，他们认为罗纳尔多未来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中前场球员，认为只要爵士妥善处理他的问题，他就会成为曼联阵中重要的一员——甚至也许是最重要的一员。」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贬低了这个少年——是的，仅仅是成为「优秀球员」，这是对这个葡萄牙的罗纳尔多的巨大贬低。」

　　「总有一天历史书会记录这一切，让后人都知道我们今天见证了一个什么样的奇迹的开始。」

　　「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从此世界上有了温暖和深夜里不息的光明。」

　　「现在爵士为曼联打劫到了罗纳尔多，从此曼彻斯特有了它的未来——谢谢里斯本仗义疏财，红魔会记住你的好处，下次见面少灌你几个。」

　　Guardian的记者先生回了家打开文档噼里啪啦随手吹了一发作为自己这周的评论稿，添加邮件附件、选择主编邮箱地址、发送，大功告成。

　　「guardian不要脸的时候也是可以超越所有竞争对手的。这孩子才十八好吗？」

　　「我知道作者是红魔，但是你还是太不要脸了。」

　　「哦？所以？全英超未来都看他的表演？醒醒吧，你知道鲁尼吗？」

　　「没错，我也想提到鲁尼，那才是英超和英格兰的未来。」

　　「即使不说鲁尼，英超也有很多其他优秀的年轻人，难道这世上只有爵士慧眼独具能找到好球员？」

　　「我押一英镑，这个孩子是比不上鲁尼的。」

　　「据说爵士在关注鲁尼，呵呵，到时候你就会发现罗纳尔多在爵士眼里一文不值了。」

　　里奥是在网上看到有人说Guardian的足球评论现在越来越无耻了才注意到这篇稿子的，因为语言问题他本来不打算看这个，但是考虑到罗纳尔多这个名字实在太吸引人，他甚至还是偷偷拿着Google的机翻软件翻译了这篇文章和下面相当一部分英文评论。

　　考虑到机翻到尿姓，里奥虽然竭力发动了自己的想象力和对足球的理解，也只能勉强猜测这个记者先生恐怕真的是十分不要脸地为罗纳尔多倾倒了。

　　然后，他翻到了页面的最底端，看到了附在那里的比赛集锦链接——里奥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进去观看。

　　即使他已经在不同的网站看过这些「精彩镜头」十几遍、即使他完全可以说得出罗纳尔多每一次触球的得与失，也可以说出每一个有罗纳尔多的镜头里，罗纳尔多是否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选择。

　　你们对这个孩子一无所知！——在片子的最后，制作者加上了这样一行字幕。

　　那显然是文章作者事后补发的视频和字幕，显然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判断顺便反击他的读者们：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才真正了解这个孩子的天赋。

　　里奥看着这行字幕，直到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慢慢地蜷曲又慢慢地展开，嘴唇慢慢抿至不可见又慢慢舒展。

　　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错了，先生。历史书不会记录这一切。」

　　里奥用西班牙语写了这样的评论给那位记者先生——他也许不会看到，也许甚至没有人会看到，但是那是里奥的嘲讽。

　　你自以为是地隐秘的嘲笑观众不知道他们目中多看是什么，你自以为自己独具慧眼，自以为只有你才知道罗纳尔多的作为意味着什么。

　　但是你错了。

　　「因为历史书的纸太薄，他们的功业才写了一笔它就已经不堪重负。」

　　不是「他」，而是带有象征意味的「他们」。

　　是的，先生，你错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只有我才知道罗纳尔多在做什么。

 

第29章 

　　克里斯蒂亚诺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一眼就认定那个ID是「L10」的匿名网友是梅西。

　　这太蠢了，克里斯蒂亚诺冷酷地想，梅西不该假装他不是梅西，这简直太蠢了。

　　「你错了，先生。历史书不会记录这一切。因为历史书的纸太薄，他们的功业才写了一笔它就会不堪重负。」——这样的留言，克里斯蒂亚诺不相信是出自一个普通的球迷。

　　是的，克里斯蒂亚诺偶尔也会看看媒体上的评论文章，非常无聊的时候甚至还会翻翻下面的评论。今天他就是非常无聊的，而幸好是这样的无聊，他才能看到这条在他心里「非常梅西」的评论。

　　克里斯蒂亚诺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明出来「我们的里奥是个好孩子」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评价的——反正不是哈维就是伊涅斯塔，他赌一英镑是哈维——难道这世界上只有克里斯蒂亚诺一个人慧眼如炬看得出梅西不是什么好孩子吗？

　　好吧，他承认梅西和他不一样，他总是把自己的野心都写在脸上，而梅西总是不吭声——但是所以呢？说实话的老实人难道就该被鄙视吗？这世界上有那部法律规定过不说话的就一定是一个比活泼的更乖巧的孩子吗？

　　加泰罗尼亚法不算，谢谢。

　　克里斯蒂亚诺愤愤不平，同时拒绝承认自己很喜欢这条留言，更拒绝承认他此刻正悄悄把这条留言复制下来放在自己电脑桌面上的一个新建文档里。

　　克里斯蒂亚诺想了一会儿，还是注册了一个叫做「C-best」的账号回复了L10——他假装自己没有认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里奥不是一个对网络特别热衷的人，所以他在注册了这个账号后的半个多月里都完全遗忘了这个，直到他无意中点开guardian——感谢IT奇才们设计的自动登录功能，要不然里奥可能连自己有这么一个账号都忘了。

　　所以，当然，他本来也没想到有人会回复他。

　　「不是「他们」，是「罗纳尔多」，谢谢。」——来自C-best。

　　这实在是太蠢了，里奥冷酷地想，罗纳尔多不该假装他不是罗纳尔多，这简直太蠢了。

　　「罗纳尔多未必就是同龄人中最好的。」——L10

　　里奥打算关掉网页看点别的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C-best的回复：「那谁是？你可以举出一个人来，我会反驳你。」

　　这看上去比刚才更蠢了。里奥这样想着，但是他的手却放开鼠标回到了键盘上：「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辩论，这太蠢了。」

　　「我给你我的邮箱，我会向你证明罗纳尔多就是最好的。」——C-best

　　接下来，对方果然给出了自己的邮箱——看注册名就知道应该是刚刚注册的新账号。毕竟里奥可不相信罗纳尔多的私人邮箱叫做C-best。

　　里奥迟疑了一下，他告诉自己不该和对方联系，但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就已经注册了一个新邮箱，并把对方的账号输入到了收信人地址栏。

　　「罗纳尔多会是最好的球员，但是他只是最好的之一。会有人比他更好。」里奥的第一封邮件非常简练，仅仅是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克里斯蒂亚诺很快就给出了回复：「罗纳尔多的身体素质、传球意识都是同辈中最好的。」——他不认为这个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在一个讨论他本人的评论区「论战」。

　　「只看英超比赛令你的视野非常局限。你该多看看欧洲其他的地方。」里奥一面觉得罗纳尔多自吹自擂非常蠢，一面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身份线索。

　　克里斯蒂亚诺撇撇嘴，觉得梅西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真是蠢爆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就是想说你该看看巴萨的比赛好吗？克里斯蒂亚诺可不是傻瓜，他完全听得出这个言下之意。

　　「你认为我该看看谁呢？」

　　里奥想了半天还是没搞清楚自己到底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暗示，于是他自暴自弃了，「你该看看巴塞罗那队的新人。很多都非常棒。」——再自暴自弃，里奥也还是没直接提到自己的名字。

　　克里斯蒂亚诺快为网线那头那个愚蠢的老对头的言行笑破肚皮了，「我看过巴萨的一场比赛，平淡无奇，尤其是那个梅西，我听说他是个天才但实际上呢？也只是一个喜欢炫耀花活的年轻人——哦，这点倒是和罗纳尔迪尼奥很像。」

　　里奥被激怒了——不是因为「像罗纳尔迪尼奥」这个部分，而是因为「只是一个喜欢炫耀花活的年轻人」这个部分。

　　「罗纳尔多试图单车过人的时候显然还是一个连花活都玩不好的年轻人。」

　　「广场上玩花式足球的人动作漂亮、海洋馆里顶球的海豚动作漂亮。」

　　「在比赛场上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和花式足球会一样吗？你让我质疑我们之间的谈话基础。」里奥愤怒地回复了罗纳尔多——他愤怒，但是也沮丧，他没想到罗纳尔多在陌生人面前会这样诋毁他的一切。他本以为他们是唯一能明白对方的人。

　　但是也许他错了，罗纳尔多也是一个对足球的美一无所知的人。

　　里奥还是一个年轻人，他比今后的他更容易沮丧和感到失望。

　　克里斯蒂亚诺叼着喝柠檬水的吸管皱起了眉——克里斯蒂亚诺非常确定梅西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二十六七岁的克里斯蒂亚诺对于一切能让隔壁的小个子生气的事都抱有极大的兴趣，但是现在这个克里斯蒂亚诺更「成熟」，他非常不愿意让梅西认为自己是一个不配跟他对话、没有对话基础的无聊之辈——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基本自尊心。

　　所以虽然非常不情愿，但克里斯蒂亚诺还是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道歉。」克里斯蒂亚诺慢吞吞地回复了邮件，「我只是想说花活不是足球最重要的东西，胜利和拥有制胜的能力才是。」

　　「非常穆里尼奥的一个见解。但是足球如果没有美也就丝毫不能动人了。」里奥没打算轻易原谅罗纳尔多。

　　克里斯蒂亚诺感觉自己被冒犯了——这倒不是说他有多憎恶穆里尼奥，只是他在跟穆里尼奥长达三年的共事过程中的确经历了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不愉快和观念冲突。

　　他当年一味追求进攻，穆里尼奥近乎偏执的要求他必须参与防守。

　　——求求你了克里斯蒂亚诺，你也是偏执的。只不过你们偏执的方向不一样。

　　「后来」门德斯曾经这样总结那苦不堪言的三年。

　　「足球在于热血和对抗，它可不是大英博物馆里的中国瓷器。」克里斯蒂亚诺为自己发声。

　　“里奥，该出门了，我送你去训练场。”父亲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天啊，你没忘记今天的训练是下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