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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艳人生+番外 作者:魏丛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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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皱着眉,拧巴着脸,捂着脖子,说,徐立然,你这手艺,可真厉害啊,都能谋害人命了。
  我啊了一声,拿起筷子,想自己试试,结果就被他们两人拦住,林展赵珏起身说,别吃。
  说完,又互相对视,颇有不服的撇开眼。
  我瞧着那卖相的确是不好,红红绿绿,就把两外两个我妈做的菜推给他们,我说,那就吃这个吧,我妈手艺好,这个好吃。
  中午饭吃的不紧不慢,我想着我妈也快到乡下接到弟弟了吧,就拿起了手机,打算去问问。
  便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个陌生电话,从未在我手机里到访存在过的号码。
  我下意识的看向旁人,林展抬起眉,赵珏则问我,怎么了?
  我把手机递给他们,我说,是陌生人的来电。
  林展先接过手机,他挑挑眉,说,我来给你接。
  我看着他,他划开来电,支着下巴,听着。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瞧着他慢慢变沉变重的神情,我像是能预知一般,心在那个间隔中,一点点下沉。
  我听到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然口吻回复,而后宛如慢动作一般挂了电话。
  他扭头看我,目光复杂,又揉着数不尽的哀,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我不敢问他,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我也不敢猜想,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来告诉我。
  他凑过来,手压在我的肩头,他缓慢庸长的对我说,小然,你……刚才医院来电话,你的父母还有你弟弟出车祸了。
  “啪”的一声,存在我脑袋里的那根细细的线,似乎断了。
 
第26章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逃出来,原来得到自由之后,也会这般痛苦。
  就好似我之前做的所有一切努力,默念的每一遍祷告,都在空谈,都成了一场梦,成了一个笑话。
  林展抱着我,他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了。
  突然,轰隆雷声,电闪雷鸣交错,阴沉的天际,错落着一道蜿蜒的光,裂开了天幕,我呜咽一声,林展的手覆在我的后脑勺,紧紧扣着。
  他说,没事了,徐立然,没事了。
  那雷同的话,我在逃出来后,也曾听赵珏说过。
  多么相似,多么讽刺,上天永远待我苛刻不善,多一丝好处都不行。
  我坐林展的车去医院,赵珏紧随其后,抵达医院,我跌撞疾跑,撞翻了过往护士推行的小车,摔倒在地。
  脚踝钻心的疼,我站不起来,手撑在地上,是赵珏把我拉了起来,他的手攥着我的手臂,轻轻松松把我抱起,林展匆匆赶来,要把他推开,赵珏怒斥,你现在还要计较这些?
  林展面色不善,却还是忍耐着缩回了手。
  他走到我跟前,朝我递来手,他对我说,小然,牵着我。
  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林展还要说这话?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无数面锣鼓在敲打作响,我很累,很痛,很难受,很煎熬。
  我没有顾及林展,而是拢紧了赵珏,我轻声微弱道,带我过去。
  医院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当场死亡。
  可我不相信的。
  这种事,怎么能叫人相信?怎么能让人承认?
  我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心里头,有一万种的不信服,一万种不可能,可当我真的见到时,那些如果万一也许筑成的壁垒通通塌陷,如数成了废墟尘埃。
  跌落的碎片砸在了我的身上,鲜血从我皮肉四溢,从我眼眶流淌,从我心底渗透。
  我死了。
  跌跪在地上,我看着前头一尺间隔的三块白布,不大明白,不太识明,这是否是我的父母,是否是我的胞弟,是否是我仅存的血亲。
  我为了什么逃出来的?
  十年囚禁凌虐,记忆成了破洞百出的一张纸,那就算是扎了再多的洞,碎了再多的角,那正中央,明明晃晃的却还留着两个字,父母。
  我从不曾忘记他们,这么多年来,支持着我,让我活下来的希望,便是这两个字。
  我期盼我渴望我每日都在心中默念着,什么时候能回到家里?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如小时候一般,合家安乐。
  赵珏从身后搂住我,我的身体蜷成了一团,无数碎片刺入我的体内,我不停的哭,胸口像是有一个破洞,紧绷难受让人无法呼吸。
  我被彻底碾碎了,百万吨的卡车从我身体上滚压过去,我的四肢百骸筋骨血肉全都粉碎。
  我不停地尖叫,嘶吼、哭喊,我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是我,难道我承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我的过错,如果不是我让他们把弟弟送到乡下,便不会如此。
  一切都是我,我为什么要逃出来,我为什么要离开地下室,我为什么要去祸害他们,是我的错,是我的过错,是我卑鄙,是我无耻。
  有人过来扶我,说我情绪太激动,不能这么下去。
  他们把我拖开,我挣扎着,不愿离开,我抱住赵珏,让他帮帮我,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想和我家人待在一块。
  我几乎拥在赵珏怀里,当时只觉得他是我的依靠,就如出逃后见到的是他那般,他成了我的全部。
  那感情太过强烈,我的失态我的不被控制都被人看在了眼里,林展朝我走来,手箍在我的腕间,他面无表情神色如霜,他攥着我的手臂,把我用力拖拽。
  我的脚踝像是被钝器击打,他拉着我到外面,把我丢到长椅上,我双手捂脸,不停的哭。
  赵珏跑来,手贴在我的后背,与林展对峙。
  赵珏的声音低沉,你这是在做什么?何必要把他拉出来?
  我听到林展说,他的情绪那么激动,医生说,他在这么下去会休克,你看看他那样子。
  生死是大事,他这样有什么错?
  是没错,可这不该你来安慰。
  赵珏冷笑,他说,我从小和他认识,我找了他十年,你呢?
  林展一把拨开赵珏的手,他揽住我的肩膀,我哆嗦一下,被他扣在怀里,我听到他的声音,如刀如斧,一寸寸一下下砍在我的心口。
  林展说,你找了他十年,你为什么找他,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愧疚,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徐立然会被囚禁?
  是你,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那里,是你因为害怕而不管他,事后你的家人都做了什么,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连夜带着你离开,他们家想要找你们时,你们已经人去楼空,当年,如果你能把当时的具体情况和警察说出来,他就不会被囚禁十年了。
  林展他在说什么?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那不是真相,是凌迟酷刑时,落下的最后一刀。
  我不停地发抖,像是坠入了冰河,我听到林展的声音,高扬亢奋,像是在吹奏胜利号角,他总是这样,易激动易暴躁,他站在他的制高点,批判着另外一个人时,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说,赵珏,你现在想要来补偿徐立然,骗他一个缺了记忆的人?你不觉得无耻吗?
  “啪”的一声,我收回手,林展一愣,我随即挣扎推开他,我慢慢站起来,看着他。
  林展捂着下颚,那里留下了一个我轻飘飘的巴掌。
  他满脸无措不解,问我,怎么了?
  我盯着他,目如死灰,我指着赵珏,目视着林展,我对他说,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活不下去了。
  十年前的事,忘记了,就忘记了,为什么你要提起。
  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什么都不剩了,你却还要把我这一点点的希望都要被剥夺而去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林展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质问他,也在质问自己。
  是啊,我要做什么?
  我没了家,就又什么都没了。
  林展眼里闪过痛苦,他上前一步,我却后退。
  我听到他的声音焦灼,他说,不,你还有我,我……
  我打断了他,够了吧,别再说了,你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你根本不理解我,你不能成为我,你也不会是我的所有。
  没有人会是我的全部,不再会有人成为我生命里的支柱了。
  我推开林展,赵珏想要来扶我,又缩了回去。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怔怔的看着我,我艰难呼吸,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压抑的。
  我停顿下来,我缓缓呼吸,问他,十年前的我,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讨厌。
  赵珏嘴唇微张,我笑了,你说我像个胖虎,喜欢欺负人,所以你也讨厌我对不对,把我丢下,任我一个人在那么黑的地方,我找了你很久,你却一直都没出现。
  他没再说话,沉默不语的样子尤其可笑,我点着头,又说,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也许这是我的报应。
  赵珏突然抬手,攥住我的手腕,我看着那攀在我身上的五根手指,我握紧拳头,用手一根根掰开,我对他说,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再也不是了。
  家中白事,不是我一个人能主理的,那日之后,家里便来了很多人,他们聚在一起,琐碎讨论。
  我躲在房里,不愿出来,不敢出来,像是行尸走肉,在昏暗的看不到光的房间内畏畏缩缩兀自哭泣。
  我想起了很多事,十年前的往事,十年后的如今,像是斑驳的锈迹斑斑的一条铁路,属于我的那般列车也许早就在断开的铁轨上,坠入了悬崖。
  埋在湿透了的枕巾上,我听到房门被敲响,而后是长辈小心翼翼的声音,她说,立然,出来吃饭了,今天大家都在。
  这一日,是我家人的丧礼。
  我一愣,恍惚间,又看到了妈妈那日离开前,穿着杏黄色的长裙,问我好不好看。
  我说了什么?
  我说好看了对吗?
  如果没说好看,那该有多遗憾啊。
  我让自己振作一次,就这一次,我得像个人。
  于是我出门,我去磕头祭拜,我跪在灵堂前,伴随着诵读的经语,哭到泣不成声。
  我趴在那蒲团之上,有人过来扶我,是家中亲戚,他们抚摸我的背脊,温声安慰。
  我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安慰,我想,我需要酒精、需要药物、需要能让我不能自己无法清醒的东西。
  之后,我不再外出,不再去烘焙班,我整日待在家里,趴在沙发上,胃空荡荡的,却再也不会有人来叮嘱我,让我按时吃饭了。
  林展与赵珏来找过我,他们在门外,我在屋子里,我不开门,我谁也不想见。
  这般的日子过的艰难又缓慢,时间又是以时针形式一寸寸推动。
  散发着腐臭弥漫着血腥的秋意消去了,一层冰寒袭来,花草枯萎,泥土里翻滚着死去小虫的尸骸。
  我簇在窗口,寒风迎面,看着楼下萧条,我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推开了那扇关了几月的门。
  那一日,我是去喝酒的,我买了一袋装的酒水,坐在江河边的草地上,手指冻得发麻发红,眼眶流着干泪,嘴唇贴在冰寒的易拉罐口,唇齿被啜的生疼。
  可酒精侵入胃部的感觉,又如火一般烧灼着,竟然让我觉得还会舒服些。
  我在江边枯坐了很久,直到夜深,袋中的酒尽数快要喝完,我捂着发麻的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我喝了很多酒,身体逐渐发热,踉踉跄跄的回去。
  周遭是隆冬的寂寥,街道空荡,我抱着酒瓶,跌跌撞撞回到家门前,我盯着那扇红棕色的门,我轻轻叩动,小心翼翼喊着。
  妈妈,我回来了,爸爸我回来了,还有弟弟,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无人回应,我昂起头,看着晕转着的感应灯,我在原地打转,我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家,却没有门为我开了。
  耳边“叮”的一声,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我慢慢蹲下,跪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酒瓶抵在我的腹上,胃部凹陷下去,干呕难受。
  我想,我快死了。
  可我为什么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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