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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刚刚异常，甚至还没有时间消化那些在异常后不再被压制的情感，现在静下来之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情感仿佛余震一样，再次向他袭来，让他的LED状态灯拼命闪烁着红色。

 

　　正在他拼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康纳转身看去，看到了四个飞速行走的身影。

 

　　马库斯走在最前面，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康纳的面前，看了一眼手术室紧闭的大门，皱起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康纳沉默着。

 

　　马库斯转身看向康纳，怔了一下：“你异常了？”

 

　　康纳点了点头。

 

　　“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诺丝的声音中带着急迫。这里可是医院，即使诺丝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也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康纳伸出手，皮肤层在他的手掌与手臂表层上飞快地褪去，露出了白色的生物材质。马库斯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伸出手，握住了康纳的手臂，闭上眼睛接收记忆。

 

　　记忆在一瞬间复制传送，马库斯陡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后退了一步。

 

　　“你……”马库斯瞪大了眼睛，他接收到的是以康纳为第一视角，在耶利哥爆炸前后的那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一切。

 

　　他仿佛亲身体验了这一段经历，仿佛那个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冷酷无情地扣下扳机的人就是他自己。他也感受到了在康纳突破桎梏之后，如氵朝水般涌来的近乎无穷无尽的令人崩溃的负面情绪——悔恨、恐惧、慌乱、无措……

 

　　“都是我的错，我……我太愚蠢了。”康纳的声音把他从失神中唤醒。

 

　　“这里距离耶利哥那么远，他……”他是怎么坚持到这里的？三处枪伤外加低温浸水，失血量可想而知，即使三枪全都没有打中要害，子弹带来的冲击力也难免会波及到脏器。马库斯只觉得如堕冰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那简直就是奇迹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们，马库斯！”一向冷静的赛门也罕见的着急了起来。

 

　　马库斯将那段记忆传给了其他三人，他们的脸色也是立刻就变了。

 

　　“你杀了他！”诺丝上前一步就想动手，被马库斯拉住了，“别管我，马库斯！”

 

　　马库斯也是心乱如麻，但拉着诺丝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诺丝你冷静一点！”

 

　　“冷静？”诺丝不敢置信地看着马库斯，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你让我冷静？乔舒亚现在生死不知地躺在那个房间里面，害他的人就在眼前，你让我冷静？你是忘了乔舒亚帮了我们多少了吧！”

 

　　“诺丝，这不能全怪康纳，他只是被控制了。”乔许说道，“我们在异常前也只会按照程序指令行事。”

 

　　“……”诺丝咬了咬牙，闭眼甩开了马库斯拽着她的手，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动手。

 

　　马库斯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半晌后说道：“这是我的错……我第一次联系乔舒亚，他没有回应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竟然没有再确认一下……”

 

　　与康纳不同，他的意识和判断力是完全自主的，他就是想当然地认为乔舒亚应该和赛门乔许在一块，根本就没想过去联系赛门乔许确认一下。

 

　　诺丝怔了怔，她想到自己是和马库斯在一起的，她也没有意识到马库斯当时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毕竟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赛门和乔许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这根本谈不上是谁的错，但造成的后果却是谁都承担不起的。

 

　　“我们能做些什么？”沉默了半晌后，诺丝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吧？”

 

　　“我们不是医用仿生人，诺丝，除了祈祷乔舒亚平安无事，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赛门看着手术室的门说道。

 

　　“他来这时的情况怎么样？”马库斯问康纳。

 

　　康纳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白色的地板，半晌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气氛再次陷入死寂之中，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将绝望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汉克的喊声：

 

　　“康纳！”

 

　　五名仿生人同时转过身去看向赶到医院的汉克，后者披着一件外套，扣子甚至都错位了，头发还乱糟糟的，就这样慌慌张张地冲进了急救区。

 

　　“康纳……呼……”汉克跑到了康纳面前，气喘吁吁地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喘了半晌才能正常的说出完整的话来：“到底怎么了？乔舒亚呢？你衣服怎么还是湿……”

 

　　说完汉克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搭在康纳肩上的那只手，入眼是一片猩红，粘腻的手感再清晰不过的告诉汉克，这不是水造成的氵朝湿，而是血，人类的鲜血，只是康纳穿着深色的衣服，一眼竟没能看出来。

 

　　“我的天……”汉克愣住了，“这……”

 

　　康纳看见那片刺眼的红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到底怎么回事？”汉克看了一眼其余四人，他在其中发现了马库斯——这个他曾经追查过的异常仿生人首领，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无关人士了，康纳身上的大量血迹给了他极其不详的预感，“乔舒亚呢！”

 

　　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手术室。

 

　　“他中枪了。”康纳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稳定，但身侧紧握着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与冷静丝毫不沾边。“三枪……我开的。”

 

　　汉克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开枪打伤了乔舒亚。”康纳又重复了一遍，那双泛着金属冷感的眼睛里死死地压抑着翻涌的痛苦，仿佛仅仅只是说出事实对他而言都变成了一种惩罚，“我开枪打伤了他……三枪。”

 

　　汉克一动不动地瞪着康纳，他觉得脑内突然一片空白，胸腔内像是有一个玻璃球突然炸开，无数尖锐的碎片扎进五脏六腑中，伴随着汹涌而来的痛苦和愤怒，让他感觉一阵晕眩。

 

　　三枪——对于这位常年都佩戴枪支的底特律警官来说，对于枪伤是再了解不过了。一枪都足够致命，何况足足三枪。

 

　　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再一次笼罩在汉克的心头，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和三年前的场景近乎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他转过头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他的儿子、他的柯尔就是进了这个房间后，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理智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当他从突如其来的暴怒和疯狂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拳将康纳打倒在地，人类血肉之躯与机器的碰撞让他手指关节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哀鸣。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着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个该死的仿生人的脑袋。

 

　　“我应该在卡姆斯基那就杀了你的！！”他失控般地吼道。

 

　　“等等，快住手！”马库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汉克。

 

　　康纳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LED灯快速地闪烁着红色，他看了一眼汉克手里的枪，说道：“就算你在那时候杀了我，我也会复活的。”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异常，随时可以上传记忆，更换机体。

 

　　很简单的一句事实，却让汉克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了：“复活？是啊，你们这些该死的仿生人能复活，死了大不了换个身体就是了，但人类不能！如果乔舒亚没能活过来……”

 

　　“不需要你来动手的，汉克，我会自毁。”康纳说道。

 

　　“自毁有个屁用！”汉克将手中的枪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怒吼着：“反正你这烂机器死不掉！你是觉得我们人类很愚蠢，对吧？自不量力地凭借着只有一次的脆弱生命和你们对抗，胜利来得如此轻而易举是不是？！”

 

　　“其实他现在已经……”马库斯刚想解释一下，却被汉克吼了回去：“关你屁事！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马库斯被吼得一时没了声音。

 

　　“我早就该想到的，你能为了该死的任务杀掉一个无辜的女孩，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下一个准备杀谁？嗯？你说啊！！”

 

　　康纳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汉克喘着粗气，瞪着在他枪口之下一言不发的康纳，突然觉得无比的疲倦。

 

　　和这个机器有什么好说的呢？就像三年前那样，把那个给柯尔做手术的机器给砸烂，柯尔也回不来了。

 

　　“你怎么能……乔舒亚他……你知不知道他……”汉克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一直都很平静的仿生人，脑海里却浮现了乔舒亚那张笑的没心没肺的脸。他以为这个家伙会就这样潇洒地过完一辈子的，他甚至开玩笑地对这家伙说你该去找个女朋友了，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乔舒亚这辈子竟然真的会断送在爱情上。

 

　　“我知道。”康纳终于说话了，只是他的声音中有着极轻微的颤抖，“我知道……但我明白的太晚了。”

 

　　“知道？你知道？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能懂得人类的感情？装给谁看呢？”汉克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这可真是讽刺极了，“现代科学的奇迹，嗯？他们是不是还给你安装了感情骗子的模块？”

 

　　马库斯再次按住了汉克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放下枪吧，先生，请冷静一下，他现在和人类一样，一旦死了就不能复活了。”

 

　　汉克皱眉看向马库斯：“什么？”

 

　　“他现在是异常仿生人了。”马库斯说道，“异常数据是不能上传的，一旦被杀，即使复活了也不再是现在这个康纳了，他会再次变成一个服从命令的机器。”

 

　　“啥玩意儿？”汉克现在哪有心情去理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瞪着马库斯，手上的枪依然顶在康纳的头上，没有放下。这样的情况僵持了很久之后，突然有一名医用仿生人走了过来，对他们说道：“抱歉，请各位不要在医院的急诊区吵闹。请保持安静，不然我就只能请你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