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珹揽着弟弟的肩膀,“走,咱们先离开这里。”
等兄弟俩出了门,对守在外面的校尉道:“好生看管她,不许用刑。”
说完带弟弟来到了一间空着的审讯刑事,这里墙壁极厚,只要将门关上,里面说什么,外面都听不到,非常安全。
裴怀珹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嘟咕嘟一口喝净,虚脱一般的扶住了额头。
“哥……你是不是看到爹娘离世的情景了?”宋映白从哥哥跟赵娘子的对话中猜到了爹娘一定遭遇了不测,否则不会提及报仇。
“……是。”裴怀珹回想起刚才的情形,还浑身战栗,“我们的仇人叫常良渚。”
宋映白一怔,“他不是首辅吗?”首辅其实就宰相,虽然本朝开国的时候看似废弃了宰相,由皇帝独揽大权,但事实证明行不通,一切朝政都有皇帝亲自处理,还不得把皇帝累死,于是宰相披了个内阁首辅的马家重新登上舞台。
宰相什么地位,是那么好动的吗?
“但他十几年前只是个落地的穷秀才,他来到咱们家做客,杀了……爹娘。”裴怀珹尽量控制自己的音调。
“他认识咱们家?”宋映白虽然吃惊,但相信哥哥不会看错。
“那天父亲在外面偶然遇到了他,他是父亲小时候的朋友。一个偶然遇到的朋友,咱们家住的又偏僻,你我二人又失踪了,可真是天知地知,谁也不知道他曾经犯下的案子,我相信他是这么想的。”
宋映白这个有仇必报,何况是这样的仇恨,虽然那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是他却把裴怀珹当做亲哥哥,“所以咱们现在要把他从最快乐的顶端拉下来,叫他为过去付出代价?”
裴怀珹重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此时兄弟两人之间的默契胜过千言万语,“我还以为你听到首辅的名字,会有顾虑。”
宋映白的确有顾虑,但他相信哥哥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退却,所以他也不会,“就是天王老子,这仇也得报!”
裴怀珹眼神阴狠的点头。
宋映白问道:“哥,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我是真的不记得了,要不然我再回去找赵娘子,让她放出虫子进我的脑袋看看?”
“不要!”裴怀珹深吸一口气,“你不用回忆,也永远不要回忆了,你只要知道是常良渚害死了咱们的父母就够了。”
宋映白试探着问:“是不是……很惨?”
裴怀珹眼中有泪光一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抱了抱弟弟,“不要再问了。”
“……好,哥,我听你的,咱们从哪里动手?”宋映白道:“咱们是哪里人士?要回去查当年的目击证人吗?”
“一桩十几年前没有物证和人证的凶案根本无法扳倒他。”
宋映白看得还算明白,“想收拾他,得皇帝点头。除非他有足够的罪证,否则皇上不会对他动杀意。”
裴怀珹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半晌才道:“搜罗罪证还不容易,他一路上来,不可能没有污点。但就怕污点不足以要他的命。”
“那让他失去皇帝的信任也好,如果他被外放,那就是咱们动手的好时候。”宋映白冷声道。
“我要的不只是他的狗命,我要把他一切都夺去。”裴怀珹道:“他作案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他当时就被抓,他的这个女儿,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最好的情况,做婢女吧,不过父亲是杀人犯,也不会有正经人家要她做丫鬟,很可能流落街头被人牙子卖到了哪个山沟里。”
“没错,所以除了收拾掉常良渚外,他的女儿就该流落街头,他的儿子,他应该续娶了,现在恐怕生了儿子,不管现在几岁,都不该活着!因为他们的父亲在当年就该被处斩,如果常良渚当年就被擒住,哪有他出生的份儿。”裴怀珹道:“所以,一切都该恢复原样。”
宋映白这才知道哥哥刚才对赵娘子说那句太轻了,是什么意思。
赵娘子报复的只是当事人,但是裴怀珹的报复范围扩大到了,所有在常良渚发迹过程中沾光的人。
“哥……”宋映白不知该说什么,感情上他支持杀对方全家,但是理智又告诉他祸不及妻儿。
裴怀珹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有点过了,没关系,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告诉你,因为一旦告诉你,你也会被拖下水,如果这件事成不了,也会害了你。”
“哥。”宋映白道:“你必须得告诉我,报仇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
裴怀珹语重心长的道:“咱们都先回去,冷静一晚上,明天再说。”
宋映白只得同意,临走前道:“我都听你的,在这件事上,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裴怀珹鼻子一酸,强笑道:“好弟弟,这世上真的就剩咱们兄弟俩了,我不想你再有事。”
“那我不想你有事啊,有事咱们一起扛。”宋映白道:“咱们是兄弟嘛。”
“好了,回去吧。”裴怀珹拍了拍的肩膀,见他送出了门。
宋映白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已是午夜时分,冷风刮着,他缩了缩脖子,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杀害父母的凶手竟然是常首辅,他在朝堂有些势力,不是皇帝下令,根本动不了他。
不过,既然他该死,那么就该送他去死。
——
翌日,裴怀珹这边就写了奏折给皇帝。
已经查明了,周瑄是冤枉的,反倒根据自动投案的赵娘子的供述,是武卫等人女干杀赵娘子的女儿在先,以至于太过紧张而出现了鬼魂复仇的幻觉。
之前的李皇商的儿子如此,武卫亦是如此,自己大量吞服银针想通过陷害周瑄,引起重视,让朝廷为他驱鬼。
此等作女干犯科十恶不赦之徒,任由他受良心的拷问是应该,不必太多过问。
奏折递上去,几天没有回信,这就表示皇帝不想发表任何批示,等于放任自流。
而这边,裴怀珹经过几天的思考,已经想好计划,对弟弟道:“……为了报仇你能牺牲到什么程度?”
“……我……”还真将宋映白给问住了。
“因为咱们没有退路,如果失败,或许连京城就待不下去了,去琼州都是好的,或许只能一走了之才能保命。”裴怀珹道。
宋映白挑挑眉,“没关系,不管做什么事,风险和收益都是相当的,毕竟咱们要扳倒的可是首辅。”
陪会场一笑:“所以咱们只能成功,我不想让你舍去现在的一切。好了,按照我的计划,开始吧。常良渚有个侄子,读书不怎么样,但是做生意很有头脑,背地里开了几个酒楼,当然明面上的主人都不是他。咱们先动他,你去找个由头把他抓来,狠狠打一顿。”
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不过他都能想到,哥哥一定也能想到,宋映白觉得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包在我身上。”
才带人出了大门,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靠上来,急慌慌的道:“你是宋千户吧?那个女人已经关进去了,你们审了吗?快点问出解除妖术的方法啊,我们少爷要撑不住了。”
宋千户轻描淡写的道:“人家就是个弱女子,是你家少爷做了亏心事被鬼魂吓疯了,你们要做的就是看管好他,而不是来这添麻烦。”
“那是个妖女!”
“妖女?没看出来,她被关在诏狱,根本没机会设坛作法如何害你家少爷?”宋映白一哼,“难道你怀疑我们锦衣卫关押犯人的能力吗?”
“我、我们就是怀疑!你们这样属于渎职!皇上不会饶了你们的。”
宋映白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刻推开管家,“去去去去,没看我们忙着呢么,耽误了正事,你承担得起么。”
管家被推到一边,看着宋映白他们大摇大摆走了,又气又急,却没办法。
宋映白带人直接来到一座酒楼外,仰头看了眼二楼,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歌姬纤细的唱腔。
“把这地方前后都包围了,剩下的人跟我上来!”宋映白一挥手,带着属下冲进了楼内。
负责看门的小厮们就见一群穿着飞鱼的人冲了进来,虽然害怕,但也得拦着,“你们不能就这么上去……”
“滚开!”不等说完,就被宋映白反手一打,抽到一旁去了。
一行人噔噔噔上到二楼,对正在推杯换盏的人群道:“都不许动。”
常康叫他的宾客们稍安勿躁,起身对宋映白笑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没犯什么罪啊。”
“犯不犯罪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宋映白厉声道,见有人还在动,便不客气抄起圆瞪砸了过去,“叫你要动没听不到吗?下一次开花的就是你的脑袋。”
常康见宋映白如此凶狠,不得不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叫常康,叔叔是……”
“是常首辅是吧?”宋映白一挑眉,“怎么,你叔叔是首辅,你犯了罪就不可以不追究了吗?你想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徇私枉法吗?”
常康皱眉,对方听到叔叔的名头而不退缩,那么只能说明就是奔着他来的,“这……”
宋映白一指常康,“给我捆起来带走!”
“诶,你们——”周围的人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常康被捆上绑走了。
常康很不服气,瞪向宋映白,你会后悔的,早晚你们会跪着请我原谅你们的。
宋映白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你做梦呢吧。”
将人带回诏狱后,二话不说,先拷打了一番,然后往大牢里一丢,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放衙回家去了。
半夜十分,宋映白听到窗口有动静,将衣裳穿好,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边,从里面将窗户打开,用匕首推开,小心谨慎的向外看。
“是我,快冻死了,让我进去。”窗户外传来了黎臻的声音。
宋映白站起身子,往回走,而这时,身后的黎臻钻进来,将冰凉的后伸进宋映白脖颈里,“给我暖暖。”
宋映白跳开,“我手里可有刀,伤到你,可怪我。”
黎臻笑着扯开一点衣领,“那我给你暖暖手赔罪吧。”
“不稀罕。”宋映白将匕首搁到一旁,坐回床上,“你说半夜来还真半夜来啊,幸好我听见了,要是听不见,你可怎么办?”
“其实我昨晚上也来过了,敲窗户你不醒,后来我冻的受不了了,只好走了。”黎臻道。
“骗人吧你。”宋映白将信将疑,看到黎臻嘴角浮起的笑意,确定他在扯谎,“你真是无聊,总编谎话,你会透支我对你的信任的。”
“就是试试看你关不关心我。”黎臻低头笑,“刚才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你很担心我。”
宋映白道:“这乌漆墨黑的,连根蜡都没点,你能看见什么呀?”
“我视力和你们又不样,我现在看你,跟白天没什么区别。”
夜视功能?你是狗啊?但宋映白不得不信,不想跟他继续理论了,“……别说没用的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黎臻上来就抱他,“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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