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工作报告 作者:素衣渡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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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晟泽突然冷声道:“还是说,你依仗黎臻和裴怀珹的关系,目中无人以致敢随意侮辱东厂档头?”
宋映白装作身子一抖,惶恐的道:“微臣不敢,微臣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就在这时,吕公公进来道:“皇上,黎同知跟裴镇抚求见。”
朱晟泽轻笑,还真好使啊,捏住宋映白,这俩人,尤其是裴怀珹竟然会主动求见,“让他们进来。”
宋映白听到身后脚步声,余光看到黎臻跟裴怀珹走了进来,俩人都紧锁眉头,看来是偶然在外面碰到的,可能还拌了几句嘴,脸色都很难看。
黎臻担忧的看了眼宋映白,就将目光移开了。
朱晟泽道:“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倒是稀奇,黎同知,你有什么事向朕奏报吗?”
黎臻有些奇怪,皇上应该知道他前来是为了宋映白,如果不想当着裴怀珹的面拆穿的话,应该先让裴怀珹出去,他俩再谈。
“臣今早接到禀告,武卫没了。”
朱晟泽一叹,“人到底是没留住,给他做几场法事罢。还有什么事吗?”
黎臻看出皇帝此刻不想跟他私下谈话,适时的道:“只有此事。”
“那好,你跟宋千户先下去吧,啊,不,宋百户。”朱晟泽说完,轻描淡写的一摆手。
宋映白无奈的谢恩,“谢主隆恩。”退了出去。
黎臻紧接着跟了出去。
朱晟泽看到裴怀珹在听到宋映白降为百户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不禁暗暗一笑,等人都走了,他才悠悠的道:“怀珹,你这个弟弟了不得啊,敢对东厂的档头直接动手。”
裴怀珹一怔,眼神似有不解,但很快低声骂道:“嘴欠的黎臻!”
“你不必怨恨黎臻,如果他不告诉朕,他就是欺君。”朱晟泽笑道:“朕还听说,宋映白曾过继给了户部侍郎宋俞业,结果在宋俞业离世的当年,他就允许阖府的下人在正月十五那天,外出看花灯。说重了,他这是大不孝。他胆子很大啊,他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黎臻,还是因为你?”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我弟弟,那么宋俞业便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不敬又如何?”
朱晟泽见裴怀珹肯一口气跟他说这么多话,十分开心,但故意绷着脸,“那么,他当街殴打档头又是因为什么?他不认宋俞业,怎么,难道他连东厂的档头也不认吗?”
裴怀珹咬牙,能看出来不服气。
“将他降为百户,略做惩戒,再叫朕知道他飞扬跋扈,绝不轻饶!”
裴怀珹猛地抬眸,眼神复杂,“陛下,宋千户是臣的弟弟,臣亏欠他的,所以……管束不严,是臣的错。”
话的内容是认错的,但眼神掘强,并不服气。
“的确,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对他约束不严,才让他变成这样的。不过,朕也理解,朕是长子,同样没有兄长管束。”朱晟泽感同身受的道。
国朝实行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但皇后无子,所以由皇长子继承皇位。
裴怀珹盯着皇上看了一下,接着有些嫌恶的移开了目光。
朱晟泽起身,走到裴怀珹跟前站定,眯起眼睛朝他笑道:“如果现在朕这个位置,站的是你弟弟,你会对他说什么?”
说着,伸出手指便要触摸裴怀珹的肩头。
但在几乎要接触到肩头的飞鱼花纹的时候,猛地被裴怀珹握住了手腕,朱晟泽身子一震。
就见裴怀珹抓着他的手腕,语气恶狠的道:“我会告诉他,老实一点!”说完,胳膊一甩,差点将皇上甩一个踉跄。
朱晟泽微微笑道:“说得不错。”
裴怀珹道了声:“臣告退。”躬了下,大步走了。
朱晟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着他的背影,抿唇笑了,“明天画院要送来一批新的字画,请裴镇抚进宫陪朕一并欣赏吧。”
裴怀珹身子一顿,道了声是,快步走了。
——
黎臻和宋映白一前一后的走着,因为在宫内需要避人耳目。
黎臻不时余光瞥一眼身后的宋映白,但更多的时间则在思考刚才觉得违和的地方。或者说,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当裴怀珹出现在宫里的时候,都会有违和的感觉。
皇帝让他退下,却留下了裴怀珹,皇上知道宋映白是裴怀珹的弟弟,所以留下他目的是训斥他吗?有必要吗?当着黎臻的面,训斥裴怀珹更能让他难堪,让他下不来台,才会长记姓吧。
就像上次裴怀珹私自跑到南京,却只被罚俸六个月一样,当时他就觉得奇怪。
突然,他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每一次,对,就是每一次,皇上都是单独召见裴怀珹,而且就刚才,皇上虽然在和他说话,但眼睛看向最多的却是裴怀珹。
“……难道……”黎臻自喃,“不能吧……”
皇上有三宫六院,还往教坊司跑,裴怀珹就更不用说了,他喜欢他弟弟,恨不得把他弄死。
且慢,上次宋映白被贬到南京的时候,他去求情,皇上怎么跟他说的?
皇上说的是他懂,没错,一口一个“朕懂。”
黎臻当时不明白,现在全想通了,裴怀珹那边不好说,但皇上肯定对裴怀珹有想法,所以才会他和宋映白感同身受。
“竟然是这样!要命!”黎臻一愣,转身去看宋映白,他现在想跟他聊聊。
这时却见裴怀珹追了上来,跟宋映白在说什么。
黎臻只能望洋兴叹,径直朝前走了。
——
宋映白虽然官职降为了百户,但实际上并没受什么影响,毕竟他有裴怀珹护着,只要裴怀珹不倒,他就没事。
早晨出了后,仆人牵来马匹,他踏着上马石上了马,大摇大摆的往诏狱方向走。
没走多远,他在路边的小摊上,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人肯定不是来吃早点,热气腾腾的汤水让这人的面孔云遮雾绕,十分模糊,更显得他的笑容意味深长。
宋映白一眼就认出,这是姜档头,于是笑着下马,“呦,这不是姜档头么?”
姜档头周围坐着的几个东厂番子,见宋映白语气轻慢,不由得露出怒色。
姜档头风轻云淡的道:“宋千户,啊,不,宋百户,这是往哪儿去啊?”
“往哪儿和你有关系吗?除非我是给你上坟,你才有资格过问吧。”宋映白冷笑。
姜档头一怒,拍案而起,“你小子真是不怕死啊。”
宋映白针锋相对,“你不也是么,你要是怕死,你也不会再来找我茬了。怎么以为我降职了就怕你吗?阉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姜档头怒不可遏,“宋映白,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宋映白突然道:“黎大人,你不用帮我!”
姜档头本能的一走神,接着胸口就被踹了一脚,撞翻了馄饨摊,锅碗瓢盆落了一地。周围的随从忙站起来,护在姜档头跟前,但也不敢上前跟宋映白动手。
宋映白摸出一锭银子甩给摊主,“你整个冬天都不用出来受苦了。”轻飘飘说完,上了马,“姓姜的,识趣的,就别再来惹我。”
姜档头身上的棉袄被热汤一淋,先是热,后是烫,再是凉,说不出的难受,狠狠的指着宋映白的背影,“咱们没完!”
宋映白怎么会搭理他,扬长而去。
姜档头一回到东厂,没干别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曹祥诉苦,“督公,宋映白这也太不把咱们东厂放在眼里了,之前一提四大档头谁不怕,可现在呢,锦衣卫的人一本奏折,对咱们说杀就杀,眼下,就更过分了,连个百户都敢当街侮辱我了。”
曹祥一见姜档头这狼狈样,就知道在宋映白那里吃亏了,“都说了这件事蹊跷,让你不要去招惹他,你怎么还去?而且你竟然打不过他吗?看看你啊看看你。唉——”
“那小兔崽子卑鄙,趁我不备……”
“行了行了,别说了。”曹祥盘问道:“向皇上告状说宋映白打伤了你,是不是你做的?看他一降职,你就迫不及待的去耀武扬威,反倒又吃了瘪。”
“我?不是我!”姜档头摇头,“督公,真不是我,我还纳闷是谁替出的气呢。”
曹祥看向旁边的伍知英,“小伍子,你打听到是谁告的密了吗?”
伍知英摇头,“没有,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太多,人多嘴杂,谁都可能上去说上几句。不过,公公,如今宋映白被降旨了,这状告的不好吗?”
他听说宋映白被降旨了,也很担心,但看样子曹祥却一点不开心。
曹祥皱眉,“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映白之前有黎臻和裴怀珹两个人护着的时候,非常低调谦逊,做百户的时候连马都不骑,你看他现在,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这正常吗?再加上他也在招惹首辅,如果不是他吃错药了,就是有大目的。”
姜档头琢磨一下,疑惑的道:“督公,皇上不重罚宋映白可能是看在黎臻的面子上,但宋映白如今在裴怀珹旗下做事,是他的亲信,皇上居然也不惩罚他,这确实很蹊跷。会不会……这一切都是皇上受益的?看咱们东厂不顺眼,要让锦衣卫的人收拾咱们?”
“皇上嘴上不说,但实则非常器重裴怀珹,我早就发现了这点,所以涉及裴怀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曹祥道:“小伍子,你继续查是谁泄的密,如果发现了,同样不要轻举妄动。”
要论恨裴怀成,他是首屈一指的。可现在迷雾重重看不清对方的举动,便不能动。
伍知英道:“是!”嘴角微微勾起,不为人所察觉。
——
宋映白进诏狱大门的时候,正赶上哥哥往外走,裴怀珹便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将他转了身,随着他往外走,“常良渚来人请咱们过去吃饭。”
“这大早晨的……吃饭?”
“说明他心里没底,不敢晚上宴请做锦衣卫的人,宁可白天请假在家摆酒席招待咱们。”
人就是这样,其实白天也很危险,但在心里上,就是感觉白天要比晚上安全。
宋映白低声道:“哥,咱们可得沉住气!”他就怕裴怀珹一个忍不住,手刃仇人。
裴怀珹笑了笑,拍着弟弟的肩膀道:“你放心,我怎么会让他死的那么容易呢。”
两人由常家的管家带着,一路到了府邸门前,由偏门进入院子,径直走到后罩房的一间屋子,推开门,就见一个近五十岁的男子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
“二位请坐,常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宋映白冷眼看眼前的男子,他长得算是平头正脸,毕竟太难看的人当不了官,但总的来说容貌普通,就五官轮廓来说,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容貌出众的人。
“裴镇抚请坐,请坐。”常良渚伸手引导他落座。
而裴怀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手上,就是这双手握着刀,杀了他的爹娘……
“裴镇抚!”宋映白见哥哥眼神越发阴鸷,忙出声唤醒他,“裴镇抚,您快坐吧。”
“嗯……我坐……”裴怀珹瞅着常良渚,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能看得出菜肴是精心准备的,应该算是给宋映白他们面子了。
常良渚温笑道:“原本我家兄弟,也就是常康他爹,也想过来作陪,但我没让他来。因为我觉得我这侄儿入狱这件事,八成是因为我,跟其他人没关系,所以就由我招待你们是最贴切的,二位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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