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竟然都不见踪影。
苍松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那甬道的尽头,仿佛笼罩着深深的黑暗,浓得再也化不开似的。
苍松默默看了片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沉稳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甬道中,似是比平日里响亮了数倍。
在这片诡异的静谧之中,苍松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的身旁,那石壁之上,赫然有七八条深深的裂痕,那裸露出来的岩石十分粗糙,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撕扯开一般,竟似十分痛苦般的扭曲着,如刻在石壁上巨大的伤口,仿若会从裂痕之中流出血来一样。
苍松的身形猛然一颤,他凝视着那些裂痕,黑色的瞳孔微缩,他正要上前仔细查看,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身后的甬道远处,突然间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巨大吼声,紧接着瞬间尖声叫喊声到处响起,有人狂怒,有人恐惧,怒喝责骂哭泣之声,如风一般都吹送了过来。
苍松的身影一晃,片刻间已然向着声响处掠了过去,他此刻已然肯定,宗内确实发生了事情,还是十分可怖的事情。
刚才还空荡荡的甬道中,此刻忽然不知从哪里路出了许多人,只是有人身远处奔逃,更多的人却是杀气腾腾拿着刀刃身着某个嘶吼的地方冲去,远处,有人带着哭声喊道:“又来了,又来了……”
苍松心下一沉,一瞬间,他的身影已然掠近,停在了一个被许多人围住的空地旁。
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杀意,但苍松发现,他们杀气腾腾的背后,却都是无尽的恐惧。人群之中,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手持利刃,如困兽一般恶狠狠地吼叫着,不时挥舞着利刃,在他的脚下躺着几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到有好几道深深的伤口,看来多半是难以救治了。
苍松神色难辨的看着那个仿佛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凶手,那个人,就是刚才在山洞洞口与他说话的弟子,可此刻,他的几个伙伴赫然已经躺在他的脚下,被他杀死了,而他本人,就如一只弑杀的野兽,不停地嘶吼咆哮着。
周围的人怒吼着,片刻之后,人群轰然涌上,那弟子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想要杀人,但是更多更锋利的刀刃已经将他劈倒在地,好一会之后,人群已经散开,苍松默然看去,只见他的身体还在地上轻轻颤动,布满伤口的头慢慢转了过来,苍松的目光与他的视线相接。
苍松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面无表情的脸上血色尽失,那个人的眼睛竟是完全转为血红之色,其中除了杀戮,根本没了丝毫的人姓,那残酷的绝望,竟让他觉得窒息。
虽然他的眼睛也会在共同使用青云与魔教功法之时变为血色,但他的神智完全清醒,与往常无异,而这般,实在是可怖。
人群窃窃私语,在恐惧之中缓缓散去,苍松缓缓迈步,走近了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
殷红的鲜血无声流淌着,在地上缓缓渗进了泥土岩石中。那疯狂的血红色眼眸,大概因为失去生命的缘故,已经变得黯淡而转为惨红。苍松深深注视良久,片刻却猛地转过身子,面上神色寒冷如冰,注视着那条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甬道深处。
那前方的黑暗里,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气息,不停地散发出来,就像一头贪婪的嗜血巨兽,阴狠的注视着外面的一切,渴求着无尽的鲜血。
一个身影,似是悄然站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
须弥山,天音寺。
陡峭的山道在山间蜿蜒伸展,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人头涌动,无数虔诚的信徒向着那座寺庙走去,去瞻仰和参拜心中的神灵。天音寺的僧人们分布在四处,接引着上来的百姓,在一些山崖峭壁危险处,一般都站着几位僧人以防万一,同时知客僧人在山门处面带微笑的迎送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片祥和的景象。
天音寺主持普泓大师的弟子法相,此时也站在山门之后,注视着人来人往。
法相心中却似有些恍惚,心神不宁,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看着面前闪过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他在接引之余,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阿弥陀佛,直到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法相抬眼看去,顿时一怔,显然根本没想到会看到面前此人,随即面上露出笑容,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施主。”
来人正是鬼厉,只见他一身灰布长袍,站在周围那些前来参拜的百姓之中,显得一点也不起眼,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还是在他身边的那只好动的猴子。
鬼厉此时面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好,他对法相笑了笑,道:“法相师兄,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有点事,想拜见普泓大师。”
法相微笑道:“张施主放心,恩师早已吩咐过,只要你前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与你相见,请随我来吧!”说罢,法相当先走去。
鬼厉默默跟在他身后,二人走了一会,鬼厉忽然对法相道:“法相师兄,你说,这世上,当真有神明所在么?”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施主,以我佛家看来,世间处处有神明,但最重要的,当还是在各人的心头。”
鬼厉面色漠然,看了看周围那些人们,低声道:“我不懂。”
法相静静道:“施主身世坎坷,磨砺根深,以小僧看来,若欲寻解脱,最要紧处便在看开二字。”
鬼厉默然良久,始终没有言语,法相也不多说,领着他一路走去。二人穿廊过道,一路上了后山小天音寺。
来到禅室之外,法相向鬼厉点了点头,鬼厉会意停下脚步。
法相轻轻扣了几下房门,道:“师父,是弟子法相,今日鬼厉施主上山,前来拜访了。”
禅室内随即响起了普泓大师浑厚慈和的声音,道:“请鬼厉施主进来!”
法相轻轻推开房门,退后了一步,向鬼厉伸出手臂,低声道:“施主请。”
鬼厉点了点头,走进禅室,法相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随手将房门合上。
普泓大师坐在榻上打坐,望见鬼厉,他的面上浮上了慈和的笑容,双手合十道:“你来了,施主。”
鬼厉不敢怠慢,深深一躬,道:“弟子叨扰了。”
普泓大师摇头笑道:“我本不喜苍松道长,但他所作所为,我仔细私量一番,只觉另有隐情,何况他对你,十分不错,他以往曾传信于我,说会送你来天音寺,并让我留住你,最好让你从此在天音寺住下,可之后,你却没来。”
鬼厉一怔,低声道:“师父确实曾经让我来天音寺,但是我拒绝了,我不能逃避,更不会让师父一个人面对那些。”
普泓大师点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乃心善之人,终是我天音寺对不起施主,施主今日来此,若有所求,不妨直说。”
鬼厉眼角微颤,片刻抬头看着普泓大师,道:“不瞒大师说,弟子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大师。”
普泓大师道:“施主但说无妨。”
鬼厉犹豫一会儿,直言道:“请问大师,贵寺之中,可有一件唤做乾坤轮回盘的异宝?”
普泓大师一怔,站在他身边的法相面上也是露出了诧异之色,二人对望了一眼,随后普泓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蔽寺确有此物。”
鬼厉的眼底浮现了一道亮光,这时普泓大师却问道:“请问施主,为何突然问起此物?”
鬼厉低声道:“十年之前青云山上,当日情况你们也知晓,碧瑶至今仍昏迷不醒。十年来,我走遍天涯海角都将碧瑶救活,可是天不从人愿,至今仍未有进展,”说到此处,他面色虽未有明显改变,但眼神之中那一股黯然神色,却是再也掩盖不住。
鬼厉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普泓大师,道:“不瞒大师,弟子此番前来,乃是前段时日偶然听了一位前辈之言,说是天音寺中有件神妙莫测的异宝乾坤轮回盘,有转隐阳,定魂魄之异能,或许有些微希望可以救治碧瑶,所以这才厚颜前来,望大师慈悲心肠,将这宝物借与弟子,一旦使用完毕,定然亲自归还。”
说到最后,鬼厉嘴唇微微颤抖,随后身子踏前两步,双手紧握,缓缓在普泓大师面前跪了下去。
普泓大师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急道:“施主千万不可如此,快快起来。”
旁边法相早已上前扶助鬼厉,将他挽了起来。
普泓大师注视鬼厉良久,面色仍是一片慈和,不过眼光却似乎有些飘忽,显然这件宝物对他来说也是非同小可,一时间难以决断。
又过了片刻,普泓大师缓缓合十道:“施主,老衲有一句话想请问一下。”
鬼厉立刻道:“大师请说。”
普泓大师面色微显得凝重,道:“乾坤轮回盘在天音寺一事,除了师父与老衲几位兄弟之外,便只有老衲弟子法相一人知道,此事颇为秘密,却不知施主口中那位告知你此事的前辈,是哪位高人指点呢?”
鬼厉怔了片刻,低声道:“大师恕罪,非是弟子有心隐瞒,实是那位前辈在告知弟子此事之时,特意吩咐弟子不可泄露他的身份,所以……”说到最后,他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面上失望焦灼之情隐隐浮现,显然心中争斗十分厉害,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普泓大使眉头一皱,没有言语,低头沉吟,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不管告诉你的人是谁,可你终究是和普智师弟有宿世之缘,而且说起来这件宝物也是普智师弟他……”普泓大师忽地苦笑了一声,住口不言,从佛榻上站了起来,看着鬼厉合十道:“施主,你强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鬼厉一怔,但听普泓大师的意思竟不再追究消息来源,且有将宝物相借之意,便一拜到地,声音颤抖道:“多谢大师。”
普泓大师上前扶起了他,微笑道:“施主不必多礼,我们走吧!”说着僧袍一挥,向屋外走去。
鬼厉与法相跟在他的身后,鬼厉忍不住问道:“大师,我们要去见谁?”
普泓大师淡淡道:“施主应该知道世人常将蔽寺老衲几位兄弟并列称呼吧?”
鬼厉点了点头,道:“是,天音寺四大神僧泓、德、智、空,万名无不景仰。”他口中说到那个智字时,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连声音也低沉了一些。
普泓大师与法相都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暗叹之余,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普泓大师合十道:“老衲的三师弟普智就不说了,四师弟普空你也曾见过,现下老衲要带你去见的,便是老衲的二师弟普德。”
三人一行从后山小天音寺下来,又走进了热闹喧哗、香火鼎盛的天音寺中,一路上天音寺僧众自然是看到方丈时无不恭敬合十敬礼,即便是寻常百姓信徒,也惧是大喜过望纷纷拜倒,甚至有些老人家更是将普泓大师看作神仙一般,跪下磕头起来。
普泓大师和颜悦色,面容慈和,一路行去,饶过人数最多的正殿,拐向了天音寺较为偏僻的西北角。随着三人脚步行进,信徒门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身后,周围也渐渐变的冷清起来,到了最后,普鸿大师等在一条小径尽头的一个僻静小院门口停住脚步的时候,周围已经不见一个人影了。
鬼厉抬眼望去,只见眼前这座小院极为简陋,旁边一人高的墙上早已经班驳剥落,墙角到处生满了青苔,小院是半掩着的,众人可以清楚的看见小小的院落中庭中,落满遍地的枯叶,不时吹来微风,将地上的落叶轻轻吹动飘舞,更增添了几分苍凉古旧之意。
普泓大师在那间木屋上轻轻身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道:“阿弥陀佛,普德师弟,今日我带了一位施主来见你,打扰师弟清修了,罪过罪过。”
一阵清风,从贵厉等人身后吹了过来,吹起了漫天落叶,吹得他们衣襟轻轻飘动。在他们面前,那扇木门似乎也被风轻轻推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竟是无人自动,缓缓向内打开来。
同时,屋中传来一个苍老而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放置太久而锈蚀的铁器,悠悠地道:“是谁?能劳动师兄你的大架啊……”
普泓大师微微一笑,走了进去,法相跟在他的身后,鬼厉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进了木屋。
鬼厉走进这木屋,那其中的简陋却令他吃了一惊,这屋中摆设哪里是简朴,而是根本就没有摆设,空荡荡的一片,地板只有其中一个角落铺着干燥的茅草,一位面色黝黑,形容枯瘦的老僧盘膝坐在那里,正缓缓抬眼想他们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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