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调查换室友感想的话，黄少天大概能喋喋不休地说上半个钟头，但喻文州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他的感受，那就是：烦。

烦的根源在于，黄少天他话太多。

“喻文州，喻文州，来一把吗？”黄少天翘着脚问对桌的喻文州。

“不了。”喻文州正在看蓝雨队长魏琛的对战视频，时不时按暂停键做笔记。

“来嘛来嘛，睡前来一把一觉到天亮，有助于快速入眠提高睡眠质量，最重要的是你不和我来一把我就会说到你来为止。”黄少天坏笑着说。

然后他确实这么做了。

十分钟后喻文州关掉了视频，从抽屉里拆了一包糖，黄少天喝了口水，准备继续宣讲和他对战的100种好处。

喻文州拆了糖纸把糖塞进了他嘴里。

这是一颗，很大很黏很难嚼的，牛皮糖。

世界清静了。

 

等黄少天鼓着腮帮子非常费劲地把牛皮糖吃完，并且把黏在牙齿上的牛皮糖舔下来吞掉，喻文州已经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了。

黄少天老大不乐意地趴在他床头瞪他：“为什么不和我PK？”

喻文州深深地有种预感：如果他今天晚上不搞定这个问题，他就别想睡了。

黄少天有时候耐心十足，十分难缠。

“明天吧。”喻文州说。

“说定了，不许赖，谁输了请吃饭，对面那家川菜馆。”黄少天得寸进尺。

“……最后那个我没答应。”

黄少天一看此计不成，又改口：“那就食堂好了。”

喻文州屈服了。真是不幸的开始。

 

第二天PK喻文州果然又输，黄少天一边得意地窃笑一边狂飙APM，蹂躏了喻文州十七八局后却突然被翻盘了。

这个翻盘来的突如其来，打得黄少天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局一开始和之前并无异样，两人互有往来地压低了对方的血线，直到喻文州的术士血红开始，他突然爆发了。黄少天怔忪地看着自己的角色被抓住伪连间的一个破绽，然后整个战斗节奏都被对方控制了。

他就被这么突然地翻盘了。

输一场对战对黄少天来说算不上什么事儿，就算是不出世的天才在成长期也总有被打跪了的时候。

但是这种被震惊的感觉却久久萦绕在脑海。

黄少天愣愣地看着依旧坐在训练室角落的喻文州，他好像感觉到了视线，回过头来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黄少天突然想起了一件小事。昨晚喻文州在看的视频，是魏琛对战联盟顶尖剑客，魏琛状态极佳，一边刷着垃圾话一边发挥出他本身极强的控场节奏，硬是把对方打趴下了。

其实，喻文州一直在努力。

许久，黄少天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

【晚上我请你吃饭，楼下川菜馆。】

【好。】

 

 

五、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的惊喜——黄少天看着喻文州连灌了三杯水之后想。

他有必要让惊喜变得更大一些。

黄少天叫住服务员：“那个还没上的菜，要特辣。”

正在喝水的喻文州呛了一口水，捂着嘴闷声咳嗽，颇有些无奈地对服务员说：“再帮我倒一杯，不，直接把水壶拿过来吧，谢谢。”

最后满嘴流油的黄少天和灌了一肚子水的喻文州一起回了训练营。

天已经黑了，马路上飞驰的车辆的车灯照在两人身上，黄少天转过脸去看喻文州，他的嘴唇通红，衬得脸上的皮肤越发白皙，明明是少年还略显稚气的脸，却已经看得出未来俊美的棱角，而他的视线却一直凝视着前方某个遥远的地方。

喻文州走路只看前方，不像黄少天，路上随便走两步都像是过马路一样左看右看东张西望的。

马路对面就是蓝雨的俱乐部，人行道的绿灯已经一闪一闪。

机会，黄少天准备冲过去，却被喻文州一把拉住了手。

“等一会儿吧。”喻文州说。

黄少天怏怏地摇晃着脑袋嘀嘀咕咕，站在马路边等红灯。

喻文州松开了手，看着黄少天的背影。

他对这个人始终心情复杂。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喻文州自信自己对荣耀的喜爱不输给任何人，否则他也不会来训练营，但是天赋向来是残忍的，光是手速这一项硬指标就差不多掐断了他向职业联赛进军的路。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失败，就连他自己也一度这样认为。

可是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年少气盛也好，不想认输也罢，他偏偏就是不愿意放弃。

就在他自己也彷徨的时候，黄少天出现了，他一出现就带着天才的光环：他才十五岁，队长魏琛亲自带来训练营，胜过职业选手的手速，无限的发展潜力，蓝雨的希望之星。

以及，话很多。

这是他在和黄少天接触前的了解。

现在他知道得更多：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细心、专注、耐心、擅长把握机会，以及，话更多了。

他和黄少天就像反义词一样。一个光芒万丈，一个默默无闻。

可是有一天那个光芒万丈的家伙突然跑到了他面前说要和他PK。

他说：【换个路子吧，试着用节奏打败我。】

不管他只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建议，喻文州却已经认真了。

为了今天一场胜利，他做出了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努力，他甚至连剑客的账号都练了起来，要像是熟悉术士一样熟悉剑客，他是这么想的。他研究术士对剑客的每一场比赛，每一个细节。仔细揣摩如何以慢打快，用节奏克制手速。他甚至试着把自己的手速往下压，压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来成全节奏感的初步构建，然后再一点点提速。

他还是在练手速，虽然毫无起色。

但是这些黄少天都不会知道。他甚至不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就可以赢过他，这就是天才。

天才能让凡人所有的努力都像个笑话。喻文州苦笑，这种苦涩和无力的感觉黄少天恐怕永远不会懂。

绿灯亮了。

喻文州没有动，他看着黄少天的背影。

他只是个仰望着天才的凡人。

黄少天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走了，发什么呆？”

喻文州微笑，大步赶了上去。

——可是即便是凡人也有梦想的权利。

总有一天他会和他的梦想一起出现在联盟领奖台的最高处，闪闪发光。

 

 

 

六

 

训练营最后一轮选拔赛过后就是封闭式集训了。喻文州依旧险险通过，最后被刷掉的几个少年满脸不甘心地摔了鼠标，他们距离目标只差一步，但这恐怕是最遥远的一步。

没人会觉得甘心。

“手残运气真好。”一个少年嘀咕着，愤愤地盯着喻文州。他在刚才的一对一对战中被喻文州打败，总负局数和关卡数据已经超过死线，不幸被打入淘汰阵营。

“算了吧就他那手速，过关了也不可能留下的，手残怎么可能打荣耀呢？”另一个少年搭着被淘汰者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喻文州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他已经逐渐习惯用微笑来面对一切，再难听的嘲讽，只要微笑就能让人闭上嘴。

虽然这对黄少天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谁说手残不能打荣耀？给我站出来，PKPKPKPK！”野生的黄少天从电脑丛里跳了出来要求对战，“你，是你吗？玩剑客的对吧？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剑客！看剑剑剑剑剑，杀得你片甲不留！”

最后两个嘲讽喻文州的少年是在竞技场被灌了满脑子垃圾话后才离开训练营的。

背影真是颓废可怜。

黄少天叉着腰一脚踩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喻文州：“以后谁敢欺负你手残，报名字给我，我去收拾他们！”

喻文州没有惊喜也没有恼怒，只是定定地问他：“为什么？”

“哈？”训练营一霸的黄少天卡壳了。

“为什么帮我？”喻文州又重复了一次。

黄少天揪着眉苦思冥想，最后颇有些别别扭扭地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是朋友啊。喻文州自己也没有觉察到他因为这个答案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年少的时候友情总是来的格外容易，却未必懂得珍惜。

但是喻文州觉得，他会珍惜这份友情。

&&&

集训很快开始了，职业联赛的夏休期还有最后半个月，职业选手也陆续接到召集令回俱乐部了，准备对训练营的小萝卜头们进行一番狂轰滥炸。

队长魏琛表示：必须让这群毛都没长齐却自命不凡的小鬼头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纯爷们。

有职业选手指导训练是件很幸福也很痛苦的事情，幸福在于可以亲身体验到职业选手的战斗素养，痛苦在于……经常被虐得满地爬。

“啊啊啊啊啊，魏老大你太过分了，这种猥琐的战术你好意思对一个十五岁的祖国花朵使出来吗？太阴险了太阴险了，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一定是你太猥琐了的错！”黄少天一边惨叫一边狂敲键盘。

魏琛叼着烟摇头：“小鬼，你还嫩呢。”

黄少天高叫：“再来一把！！！”

魏琛吐了个烟圈：“该吃饭了，吃完跟我去游戏里堵个人。”

“谁啊？”黄少天话一出口就想到了，“哦，是不是和你一样老不要脸的谁谁？”

魏琛佯怒：“好啊，敢说你师傅我不要脸，一个假期不见小鬼你胆子肥了啊？”

黄少天扮个鬼脸：“来PK啊，谁怕谁！”

说完就跑，还顺带捎上了角落里的喻文州：“看什么呢，吃饭去吃饭去。”

喻文州关掉了对战视频跟他一起向门口走去，路过魏琛的时候低头问好：“队长好。”

魏琛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黄少天把人拉到他面前说：“我室友喻文州，虽然手慢了点但是节奏很好，魏老大你待会儿和他也来一把吧，让他见识下什么叫联盟顶尖不要脸术士的节奏。”

“玩术士的？”魏琛知道这是黄少天有意把人介绍给他，训练营里的人虽不多，但魏琛也不是每个都记得住，在职业战队里吃得开的也就只有被视为希望之星的黄少天了。

喻文州点点头。

“先去吃饭，吃完再来。”魏琛一锤定音。

黄少天努努嘴，用魏琛听得到的音量在喻文州耳边说悄悄话：“魏老大比赛时可不要脸了，不对，他平时也不要脸，总之你要千万提防住，别被他的垃圾话打败了。”

已经初具经验的喻文州自是笑而不语。

 

七

 

 

最后喻文州还是被魏琛虐得很惨，黄少天在一旁啧啧摇头，不知道是感慨魏琛的垃圾话水平一个假期不见突飞猛进还是感慨喻文州的手速一个假期突击还是惨不忍睹。

喻文州还是缺乏经验，要用慢手速的节奏感打赢有手速的疯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手还是实力和经验都远胜于他的职业选手。

魏琛叼着烟瞥了角落里的喻文州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不错。”

是运气不错还是水平不错，那就是仁者见仁的问题了。

接着黄少天就跟着魏琛去网游里找某人干架了，喻文州则是对着刚才对战的录像反复看，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失误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也很多，他迫切需要从联盟第一术士身上学习到能让他成长起来的东西。

他就像一颗先天不良的种子，被埋在肥沃的土壤里，只要他努力吸收阳光和水分，总可以艰难地抽芽生长。

他比谁都努力。

再看黄少天，此时他正咋咋呼呼地和披着马甲的魏琛等BOSS，静候某个披着马甲的谁谁出现，然后杀他个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