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藤光其实是装晕的。

　　熟悉的胃部灼烧感，以及正冲着自己呼唤着进藤这个名字的伊角，让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已经交换完毕的事实。

　　然而切实的喜悦还没有传递全身，就被丢脸的告白打击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和谷你个巴嘎扔去填海喂鱼算了！！！！！！！！！1

　　进藤内心宛如海啸，表面上却是虚弱得很，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伊角不敢动他，而终于翻开手机的奈濑也拨通了号码。

　　正如在棋盘上的表现，只要能干掉麻烦的白子，进藤从不介意示弱。

　　这一手在他与塔矢亮的同居生活中，更是耍得炉火纯青。

　　稍微显示出一点“这种事太麻烦了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做”或者是“累毙了我真的一动也动不了”这样的表情，几次下来塔矢亮就会无可奈何地接手，特别是进藤光最讨厌的做饭与买菜。

　　顺理成章然后塔矢亮接手越来越多。

　　所谓习惯这回事，一旦养成就很可怕，不过数年，塔矢亮立马习惯了给进藤光做一日三餐买菜做饭切水果，乃至换频道这样的小事，都可以做得拈手而来习以为常。

　　也怪不得和谷乍一看，真以为进藤光雇了塔矢亮当保姆。

　　只能说，就调教男人这一点，其实进藤光很有天赋。

　　话题转回来，被送上救护车的进藤光晕着晕着，也就睡过去了。

　　醒来后下意识找手机看时间，结果被一旁的奈濑吓得差点没滚下床。

　　奈濑见他醒了，一开口就是幸灾乐祸，“记者在外面等着呢。”

　　记者？！

　　进藤光一阵发懵，“什么记者？”

　　“胃穿孔的事，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进藤光挠了挠头，“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暗恋我的事呢？”

　　你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吗？

　　带着这样意味的目光，坦诚而率真地直视着进藤。

　　进藤光一阵胃疼，“……我……”

　　他想来想去，还是晕掉划算。

　　可是没等他再装出样子，门被推开，进藤的母亲来了。

　　当然。

　　还有大大方方挽着母亲手臂的藤崎明。

　　这一瞬间进藤仿佛看见无数桃花在身周绽放。

　　欲哭无泪的春天就此降临。

　　进藤曾托奈濑指导过藤崎明围棋，所以她们彼此相识，不过此刻碰见，藤崎明心中倒是很有些嘀咕，不由以目光询问进藤光，她在这干嘛。

　　进藤光一个头两个大，昏昏然栽倒在床，干脆人事不省。

　　佐为当年还在，不止一次调侃过他与藤崎明，可对当时的他而言，藤崎明就是跟屁虫一样的麻烦精，如今再怎样娇俏可爱，他心目中的又矮又吵的印象却从未改变过，完全没有塔矢亮第一眼给他的印象强烈。

　　话说，那时站出来说，‘我来与你下棋’的塔矢亮长得真是可爱诶。

　　还有还有！第一眼见到当年的院生奈濑也很漂亮！嘿嘿嘿嘿！

　　进藤莫名其妙掉转话题开始犯花痴，花痴着花痴着居然又睡过去了。

　　媒体堵在门口，却一个都进不去。

　　院长与进藤光有点交情，所以将他调到了后面寓所式私人房间，非亲非故的人是无法跨入一步的。

　　藤崎明直到等来了美津子，这才见到进藤光。

　　进藤光依旧对她没什么耐心，话都没说，直接躺倒睡觉。

　　美津子只担心着儿子的身体，对床边的那位女孩没有想太多。

　　藤崎明与奈濑打完招呼，便询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奈濑在围棋界处久了，自然看出这女孩眼中昭然的暗示，便轻描淡写地说，进藤旧病复发，她与他几个朋友正好在场，就把他送来了。

　　“那真是麻烦你们了。”

　　藤崎明俨然一副进藤正牌女友的架势，奈濑看了不禁好笑，这场景似曾相似，曾几何时，她也是为了另一个人在别人面前如此。

　　可惜的是，那个别人倒成了正牌女友，而自己呢？

　　奈濑淡淡说了声不用谢，直接道别离开了。

　　伊角与和谷正在走廊干坐着，彼此间的气氛竟有些微妙。

　　奈濑不想再多停留，就说了声，“他醒了。”匆匆走了。

　　和谷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却见身前的伊角动也不动。

　　他对伊角的所作所为还气得很，干脆不理他，拉了门进去了。

　　伊角呆坐了一会，旋即低了头，深深地将脸孔埋在了合拢的手掌内。

　　进藤当时暴怒的表情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此刻要是跟进去，他实在无颜以对。

　　没想到，进藤对奈濑……

　　他深吸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

　　“进藤……他还没醒吗？”

　　打断伊角懊悔的，是刚刚赶到医院的塔矢亮。

　　以为对方会乖乖呆在家里养病，自己这才放心出门，没想到他不过去了趟超市，一回头人就进了医院。

　　塔矢亮赶来是和谷打的电话，支支吾吾说是进藤不小心跌倒，然后就晕了。

　　听对方的语气如常，情况应该并不严重，他稍微放心一些，处理完手边的事务，这才打的过来。

　　好在这一段时间赛事寥寥，出于接下来一整季度各大赛事凑堆，也只有目前这一点时间可以休养生息的考虑，棋院对进藤与他都没有商业应酬上的安排，否则又哪里来的美国时间给进藤生病呢？

　　塔矢亮的考虑冷静而现实，比如说现在，面前的男人，也是王座赛的有力挑战者。

　　正如伊角慎一郎入段所宣言的那样，入段只是目的，而不是结局，昔日院生一组一名的优生，如今也变成了日本围棋界新浪潮的力量之一，对王座头衔发起的挑战，势头一浪迅猛胜过一浪，让同时拥有两大头衔的塔矢亮不止一次感到了威胁，还为此感慨，作为前四冠王的父亲，到底是以怎样的毅力去守卫手中的荣誉呢。

　　头衔从来就是防不胜防，拿下本因坊的进藤，在次年的棋圣战中卫冕失败，可见卫冕不仅仅是智力上的较量，更多的，也有体力与精力的制衡。

　　这也是头衔战的魅力所在，塔矢亮会不会子承父业，成为下一任的四冠王，这一点，相信很多人拭目以待。

　　譬如周刊这一期的采访。

　　当问及“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明知大家想要的答案是本因坊而被期待着，塔矢亮却直接回答了另一个意义等同的答案。

　　进藤光。

　　采访的记者都会心一笑。

　　正如桑原前本因坊所言，围棋是两个人下的，两位势均力敌的天才棋手，绝对会产生令人期待的对抗，而这几年塔矢亮与进藤光每一次的交锋，不仅仅国内，乃至中韩欧美的围棋界，都为之引爆。

　　“也就是说，要打倒对方的意思吗？”

　　记者提问显然别有含义，不过塔矢亮也不是傻瓜，他干脆曲解道，“每一局的胜负都是一次打倒与被打倒，所以答案是，已经打倒过了。”

　　记者没讨着便宜，只好按部就班继续问些例行问题，“厄，因为预告，要从棋迷来信中随机抽取问题提问，那么请问塔矢名人——”

　　为了出人意料的效果，事先没有特地安排，结果抽出的字条让记者自己先被噎了一口，“这个问题也太冒昧了。”

　　塔矢亮笑道，“不妨，先听听。”

　　“厄，请问塔矢名人的初吻给了谁呢？可以透露吗？”

　　塔矢亮不禁好笑，“这是私人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记者立马抽了第二封说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下一封……”

　　下一封依旧是类似的问题，“冒昧地问一句，塔矢名人有没有开始考虑结婚的对象呢？如果没有的话，有没有想过与棋士以外的女孩子交往呢？”

　　塔矢亮这次更干脆，笑而不答。

　　记者被他笑得满头大汗，一边佩服塔矢亮的气势简直与塔矢前四冠王如出一辙，一边刷刷刷翻出第三封来信。

　　这一次他谨慎了些，先瞥了一眼，谢天谢地终于正常了。

　　“请问，塔矢名人与进藤本因坊的关系，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是怎样的呢？”

　　他们想听势如水火呢？还是如胶似漆？

　　塔矢亮笑了一下，而后说，“无人能介入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亮亮，乃真够自信得，要知道进藤身边已经是桃花朵朵开了哦。

　　果然是雄狮露出了獠牙咩？

　　

 

　　☆、第十章

 

　　

　　塔矢亮进病房的时候，进藤美津子与藤崎明正好下楼办理离院手续，就进藤光一人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塔矢亮抬了抬手中的杂志，示意道，“你的采访稿已经出版了，天野先生让我带给你。”

　　身体换回，进藤光当即遭遇到人生最大危机——和谷顶着他的脸对伊角的前女友奈濑告白——为此直到这会见到塔矢亮，才庆幸自己终究是换了回来。

　　“恩，麻烦你了，”当时看通稿的人还是和谷，进藤光自采访过后还没见过最终稿，他一手接过杂志，兴致缺缺地翻了几页，突然发觉了什么似地，顿时抖擞了精神，“嘿嘿，塔矢名人，那我也来采访你一下——”卷起杂志充当话筒，进藤光笑眯眯地举起手发问，“请问，塔矢名人与进藤本因坊的关系，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是怎样的呢？”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居然在最后的读者来信环节中，他们都抽中了同一个人的提问。

　　“下期出版你买一本不就知道了吗？”塔矢亮轻巧避过。

　　进藤光不满地“切——”了一声，“什么啊，看我看我，可是鼓足了劲地表扬你哦。”

　　说着，收回杂志准备继续看，而塔矢亮却将杂志一把从他手中抽走，“是这样吗？你也会说我的好话？”

　　进藤光诶诶地故作叹气，“不相信就别看呗！”

　　塔矢亮笑笑，目光落下，正对上配在采访稿旁的彩照。

　　着高领淡绿色毛衣的进藤光显得皮肤尤其白皙，浅秋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棋盘，仿佛要灌入自己全部的生命一般。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塔矢亮被这样的进藤光吸引。

　　棋盘对面源源不断地，透过棋局而施加于自身的凝视，比恋人还要炽热，几乎要吸走灵魂般，从此无法再移开目光。

　　“对了塔矢，前几天我……”进藤光想了一想，还是打一针预防针比较好，毕竟顶着自己的脸，和谷又这么不待见塔矢亮，“……我心情不太好……恩……有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他含糊其词，希望对方不要太在意自己那几天反常的态度…………厄，不过——

　　和谷还说过塔矢亮喜欢自己来着？那就是相处得还不错喽。

　　正如和谷义高所言，除围棋秀策本因坊以外，进藤光的大脑可分配资源实在有限。

　　所以在和谷转告的某件事上，他一如既往地当做可忽略事项而扔进了太平洋。

　　塔矢亮专心在读杂志上的访谈，也没抬头，只应了一声，说没关系。

　　进藤光这几年接受太多的采访，久战沙场摸着了门路，面对记者咄咄逼人非得挖出什么独家来的提问，他尽量都选择模棱两可的回答。

　　当然与塔矢亮不同的是，当对方实在太犀利而无法正面回答时，塔矢亮通常一笑了之，换做进藤光，情况就惨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