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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国王，我已经抉择好了；作为战士，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作为父亲……瑟兰迪尔看了一眼站在王座下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Ada，对不起。”会议结束后，莱戈拉斯走到父亲身边，十分郑重地说。

 

“哦，早上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么——用你那一套唱歌的鬼主意？”

 

“那还不够，”莱戈拉斯以手抚胸，深深地行了个礼，“请您原谅我的莽撞无知、意气用事以及不知好歹。”

 

“因为我自己的暴躁易怒、专制蛮横和一意孤行？”

 

“Ada！”莱戈拉斯忍不住笑着抱怨道。

 

“比起你刚才的一本正经，我还是更喜欢你这副模样，儿子，”瑟兰迪尔轻轻拉过儿子的手说道，“父子俩不需要道歉，你的国王陛下更不需要——只要你好好完成接下来交与你的这个任务。”

 

第二天王子殿下就回到了南境，着手于计划中的第一步，有步骤地安排南境的居民逐步北迁。而王宫内的国王陛下更是忙碌无比，无数的公文要看，无数的命令要传达，无数的会议要开……他几乎不曾真正休息过，深夜躺在床上也很少阖上眼皮。

 

明明离那危险之源仍有很远的距离，令人窒息的阴影却还是在每个夜晚如期而至，潜进他的梦境里，钻进他的心中让他不得安宁。早在南境最初被蜘蛛群袭击时，莱戈拉斯就向父亲提议过他们应该彻底查清这场威胁的源头，后来巨蜘蛛的力量被重创，瑟兰迪尔便派遣了一小部分森林战士去到南境边缘一探究竟。

 

他一共派去了三批队伍，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胜利的喜悦因为这样的莫名恐惧而只存留了很短暂的时间，很快，几乎每一个仍然滞留在南境的精灵都可以感受到魔影沉沉压在心头的诡秘感觉。

 

森林子民之间谣言四起，有人说那是一股新兴的邪恶力量，也有人猜测那是那九个沉沦在魔戒力量中的亡灵在作祟，却几乎很少有人敢直接谈起曾经令整个中土大陆风云变色的黑魁首索隆——究竟是他们不相信，还是根本不敢去相信？

 

瑟兰迪尔却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许已是时候考虑重铸父亲留下的那把未完成的剑了，因为一路走下去，他迟早会需要它。

 

而这样一路走下去，不停为了保护心中所爱而将力量过渡与森林，兴许这条路的尽头便是那预言的分离之义。

 

莱戈拉斯没有令他失望，南境的撤退事务快速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是重重疑虑和对未来的不确定仍然啃噬着做父亲的心，他命菲诺率领留驻在王宫附近的一部分战士前去相助莱戈拉斯，尽管事前他已叮嘱过儿子行事要小心谨慎并尽量不着痕迹，但是他也能够预料不论盘踞在南境的邪恶力量到底是什么，它们绝不会放过趁精灵分心而来犯的大好机会。

 

最终菲诺不负所托，将王子殿下平安带回——虽是平安，却并非完好无损。

 

当瑟兰迪尔远远看见儿子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蛛腿再次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腔。可是莱戈拉斯竟然还在笑，他下马的动作有些笨拙，需要菲诺在一旁搀扶着才行。可是当他轻盈的身躯重新立好时，立刻循着熟悉的气息往这边缓缓走来。

 

“Adar，是你吗？”当他前伸的手触碰到父亲的衣袖时，绽放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亮了。

 

瑟兰迪尔叹了口气，无论任何时候，他这唯一的孩子总是这样充满希望——哪怕现在他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洁白的纱布覆盖住他的半张面颊，当他靠近时瑟兰迪尔可以嗅到淡淡的药香，轻而易举就牵扯出他心中的某种苦涩滋味。

 

眼前所见并没有带来过多惊讶，毕竟先前他已经接到了从南境传回的消息：在一次黑暗妖物的偷袭中，莱戈拉斯率领下属英勇作战，最终值得庆幸的是所有人都安全撤退，没有任何伤亡——除了他自己。他的剑能够阻挡尖利爪牙的攻击，却无法完全隔绝由邪恶身躯内所溅起的毒液。可他竟然还能够在双目受伤暂时失明的情况下全身而退，所有人都表示，他真不愧是国王陛下的儿子。

 

“不用太担心，”菲诺插话道，留意到瑟兰迪尔的目光一直死死盯住缠在莱戈拉斯额前的纱布，“医师已经及时替他洗清了毒液——在它们能够进一步造成更深的伤害之前，不出一两周时间你就能再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Adar，我没事，这只是个意外。”莱戈拉斯终于摸到父亲的双手，轻轻握住，并笑着安慰道。

“见到你平安无事就好，莱戈拉斯，”最终瑟兰迪尔叹了口气，“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也许对你而言，就这样离开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莱戈拉斯脸上的笑容默默止住，就好像风离开了摇曳的森林，涟漪完全消失在宽广的湖面。在此刻他唯一能够做的，仿佛就只剩下了紧紧握住父亲的双手。

 

离去之前，瑟兰迪尔扶着儿子去了那片独属于他的小小树林——最后的一次。莱戈拉斯的双眼仍然尚未康复，所以他像小时候那样，蹲在每一株植物面前，用双手轻轻抚过那些烙印般的纹理。这一次他给不了它们任何安慰，因为最需要安慰的是他自己。

 

“别难过，儿子，森林有它保护自己的方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统御它，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完全摧毁它。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来，届时你会发现，风中的歌声依然没变。”

 

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那更为纤细的手掌之上，仿佛宣示了父亲所有的爱与保护——然而底下的那只手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反过来握住了父亲的手。

 

彼时，瑟兰迪尔还不明白这种举动所蕴含的所有意义与誓言，直到一千多年以后，他唯一的孩子，他最珍爱的小绿叶，选择了一条最彻底的捍卫对王国、对家、对父亲的爱的道路。

 

“Ada，为我唱首歌吧，最后一次在这里。”此刻他只是这样轻声说道。

 

 

 

 

 

第34章 第十二章 北方的游侠（上）

在黑暗重返大地的年代，人们不再用光明美好的词来命名形容事物，正如他们逐渐忘了那片广袤绿林的美好，当阴影侵入到他们内心时，相应的名字也被重新给予这片土地：幽暗密林。

 

而当他们不得不选择穿行于这片在他们看来惊险万分的森林时，那阵阵落入耳中的美妙歌声比黑暗和阴影更令人震惊：瑟兰迪尔的子民竟然还能拥有快乐的歌声。

 

他们似乎也拥有快乐本身，北方阴暗的洞穴和浓密的森林甚至也随着他们的快乐而逐年累月温暖明亮起来。每一个森林精灵都有责任去守护自己的家园，也有同等的权力去享受快乐，哪怕是驻守在王国边境的巡逻队，也能在这样阴冷潮湿的天气里燃起篝火，一边取暖一边从简陋的晚会中汲取快乐，随着架子上的烤肉于火中滋滋作响，轻盈欢乐的歌声也弥漫开来。

 

这一分队的首领是埃曼，他正专心致志应付自己的那块烤肉，直到听到响动瞬时抬头。

 

“快给王子殿下让让路！”他故意用夸张的声音嚷道，冲那个逐渐靠近的绿色身影挥了挥手。

 

“不用了，”莱戈拉斯早就习惯了好友的这种欢迎方式，十分淡定地走了过来，“这里不是王宫，用不着繁文缛节，只需要挪挪你们的屁股，好让我快点去到我那倒霉的朋友身边告诉他某个好消息就行了。”

 

埃曼忽然不说话了，可是他盯着莱戈拉斯的眼神明显变得热切而激动。

 

“一个健康的小男孩，”莱戈拉斯坐到好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安慰也是祝贺，“几乎跟他的Nana一样漂亮。”

 

“这话说得可不公平，”埃曼大笑着给了莱戈拉斯一拳，“难道这个孩子我没有份儿吗？不过我仍然感谢你，我的朋友，你让我几乎看到了我的孩子的模样——感谢梵拉将这宝贵的礼物赠与我！”

 

“安诺米尔等着你回去给你们的儿子取名，她真是个坚强的女人，”莱戈拉斯叹了口气，“你应该陪在她身边的，先前我已经请求Adar将你调回去——”

 

“在前任队长因伤离职，这里仍然非常需要我的时候？不，莱戈拉斯，我的爱与责任不能只留给我的家人。”

 

“不过你很快就能有假期了，”莱戈拉斯微笑道，“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告知你这个消息而已，寒冬已经不远，我准备抓紧机会聚集人马对边境的蜘蛛群发动攻击，以免它们在不久后将数不清的蛛卵藏在雪地深处，在来年给予我们猛烈的攻击……任务结束之后我会亲自把你押回去！不用担心，我已经给另外两地的队长送信，他们会来援助——”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埃曼忽然说道，先前激动快乐的笑容逐渐隐去，“他们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赶来，而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出击。”

 

“为什么？”莱戈拉斯无法抑制嗓音中的惊讶，然而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因为他明白他的好友不会平白无故去冒险。

 

“我一直派有探子潜伏在蜘蛛群领地附近，这是项危险又十分有意义的工作，而我的人刚刚才把最新消息带了回来——恐怕不用等到明年春天就会有一大批新的蜘蛛来欢迎我们了，它们繁殖的速度总是超乎我们想象，而那些蛛卵已经开始变色——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莱戈拉斯，它们根本不会安安静静等到三天后为我们所消灭，而那些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不能冒险让它们孵化出来。”

 

“我没有办法否定你的决定，”莱戈拉斯面露忧色，“然而……我们的人太少了，如果没有援军的话……”

 

“事实上我们正好有一个，”埃曼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在不久前有幸目睹了他那以一敌十的身手。”

 

“谁？”莱戈拉斯有些困惑地抬头张望，而四周的精灵也立刻心领神会地往旁边挪动，将先前那个被人群围起来的身影完全展露出来。

 

一个男人，莱戈拉斯的脑海中立刻涌现出这样的讯息，被瞩目的对方也同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彬彬有礼却也毫不示弱。以人类的标准来看，这个男人可以说是非常年轻，然而尽管是坐着，莱戈拉斯也可以看出那宽阔结实的肩膀下所隐藏着的不输给精灵的力量和速度。火光闪烁在他们之间，那双灰眸中的神色却始终有如高山岿然不动，又有如大海深邃神秘。

 

“这是阿拉贡，”埃曼在初次凝视已给莱戈拉斯造成深刻印象之后说道，“你大概很难想象他会说无比流利的精灵语，他甚至还有一个精灵语名字，不过他更喜欢我们叫他阿拉贡。”

 

“很高兴认识你，阿拉贡，我是幽暗密林的绿叶王子莱戈拉斯，”他点头致意，微微停顿了片刻，再次扭头看向他的朋友，“你的意思是要让他加入我们？不，埃曼，他不是森林的子民，即便是出于仅有的善意，我们也不能要求一个外族人涉足于我们自身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