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说宋主也是蠢到极致,在他已经谋害了太平王世子的情况下,竟然还将太平王任作主帅。
不,说不定也并不是这样,他摸了摸下巴,觉得很有可能宋主的真正目的便是想要借由战争废掉太平王,他可能在之前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便放了太平王一马,谁知后来便后悔了,所以刻意布下陷阱让太平王自己去钻。
这位将军在接下来脑补了许多可怕的情节,并且将自己给吓到砸了舌,虽然太平王阻挡了他们数年,但是辽国男人一向敬重英雄,像太平王这样的英雄,作为敌人他也是敬佩他的。
如今看到英雄即将死于谋算之中,他心里当然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但这样的情绪仅在一瞬,不过片刻后他转而思索其中对于辽国来说意味着机会。虽说英雄惜英雄,但是就敌方的英雄来说……死了的英雄才是好英雄。
探子已经查到宋帝在之前已经向太平军派遣了监军,此后太平军的种种改变,也是因为这监军胡来。萧将军以他纵横政坛十数年的经验打赌,此二人之间定有嫌隙,太平王定是遭到了不公平对待,否则哪个一军主将能够忍受旁人对于自己军队指手画脚,改变至此境地?
而这嫌隙便是他们可抓之处。
如今他们虽然守城,但并不代表辽军处于劣势。
自古守则优,攻则劣,更何况作为边疆重镇的此处物资储备充足,其背后又是辽国广大的腹地支援,北边粮道畅通,只要物资充足,要想攻破此处绝非易事,更非三两日之功。
探子打探来的宋军真实人数虽然有超过萧将军的预料,但是以他对自己城墙坚固度的判断,只怕人数要再翻上两倍才有希望。萧将军可以很自豪的说,在他的防守之下,宋国想要攻破此关隘,没个一两年是不可能的,问题是,宋国能够支撑一两年吗?当然不可。
尽管如此,他依然在心中日常骂着脑子抽风,没事举起钓饵挑衅别人的朝中众臣,若非是他们,宋人哪儿就会放手一搏?另一方面,他也在心中默默打着小九九,盘算着此次战后他能为边军谋取些什么利益。
常言道,只要有撒欢的兔,狗就有骨头吃,若非宋国此次放手攻打他们,此番他伸手讨要的物资申报也不至于如此快得被交上去。
从高高的城墙上,萧将军可以看到宋军在射程之外开始接受对岸运送过来物资,他眯眼看着白沟河上穿梭的排轮,棕色的眸子缓缓眯起,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马上便要到了雨季,若是想办法在上游对河流进行封住蓄水,然后猛然之间炸坝……让河水毁掉宋军后援力量,那么宋军届时岂不就犹如汪洋之中一扁舟,只能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他算了一算下面宋军的人数,以及其代表的军功战阶,只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办法。只可惜自己需要上游人们的配合,加之天时地利,如今却还差些了时候。
不过也不一定不可行,今岁雨水多,指不定雨季亦是可以提前到来呢?
想归想,他却是不敢放松警惕的,此时他眯着眼看着宋军在河岸边用几块整齐的木板子拼凑起来的一个粗陋板房,再将一部分货物塞了进去。
哦豁。
他眯起了眼,一眼便锁定了那板房所在地,那儿定然便是宋军的粮草堆积处了,这样的建筑是在太过显眼,莫不是当本帅太傻?
他比划了下那板房到城墙所在位置,遗憾得发现即便是最强力的□□都无法将火苗带去那儿,否则一把火烧了宋军的粮仓,真不知道他们会有何等反应呢。如今宋军定然守卫森严……唔,不若再过些日子,派出一支敢死队……
他轻啧一声,下了城墙示意全军戒严。
是夜,今日并未交战的永清城陷入了一片少有的安宁之中,城墙之上的守城的兵士们举着火把来回巡逻。
夜色中,他们只能远远看见宋军的营帐之中也有火光跳动。
“怎么样?”辽国的一个小队长询问一个正侧耳听着一埋在地里的覆面瓮内回声的年轻人,“宋军可有动静?”
“没有。”那年轻人轻声说道,他攒眉仔细捕捉着瓮内传来的各种声响,尤其是要注意其中是否有掘土之声。
虽然这座城墙在建筑之时,地下的三尺均是以砖石堆砌而成,但是宋军狡猾,也并不能排除他们向下决定三尺以上以挖通城墙潜入城中之事。故而自开始守城之日起,每日都有兵士在各个节点监测地下情况。
“没事就好,”小队长轻呼一口气,他搓了搓手看看天色,又扫了一眼周边弟兄们,说“哎哎哎,可都警醒着些啊!”,他走过去,挨个拍过已经开始打瞌睡,脑袋一冲一冲的辽兵“要睡换班之后再睡。”
“老大,不会有事的啦,”一个兵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擦去眼角因此而渗出的泪意,说“你看这外头还有虫叫声呢,宋军如果要突袭的话,一定会惊动草地中的小飞虫,虫叫声这么响,他们一定没有动静的啦”。
“就你懂得多?”老大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口中训斥道,“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宋军狡猾,且他们南方有不少会使役毒虫之人,说不得他们不会想办法让虫子在他们靠近时候,依然在叫。”
“竟然还有此法?”那小兵惊奇地瞪大了眼,满脸兴奋又好奇得说道,“老大,你给咱们讲讲呗,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宋国呢”。
“讲个屁啊”,这老大骂了几句,最后见边上的兵士都围了过来,便是没有过来的也好奇得侧过耳朵听,他心中的虚荣感爆了棚,咳了几声后还是没拉下面子说我其实也没去过,毕竟他可是老大啊,只能胡诌诌。
“你们都吃过豚肉吧?”他得到了三三两两的回答,在宋辽两国之前的蜜月期,宋国出口的猪肉数量也相当不小,随着宋国羊肉跌价,辽国的猪肉也在跌价。
时间久了,猪肉再精贵,吃过的人也渐渐多了,如今猪肉已经成了一种稍微昂贵的轻奢品,这些兵士里头过年也能吃到几回。
辽国小队长哼了一声,说,“宋国的猪养得咱们辽国的要肥嫩,你们想过为什么吗?哎呀因为那儿的水好、风水好啊,同样道理,宋国的女人也比北地的女人要温柔,这身上的皮肤嫩道掐一下都能红,那水嘟嘟的质感比丝绸还要滑,”他连翻描述之下惹的帐下的兵士们哥哥兴奋不已,连翻追问,简直就差点逼着这个同样是单身狗的小领导当场开黄腔啦。
这些个小伙子驻守在此,不要说宋国姑娘了,就连辽国的姑娘都没能看过几个,都是火力旺的年轻小伙,提到姑娘最能让他们兴奋啊。
深谙此道的小队长又说了几句,见彻底调动起了这些年轻人的精神劲便鼓励说道,“你们打赢了这一仗,到时候咱们杀过河去,都给自己抢个漂亮媳妇回来,可不比听我说有意思?”
哦!!
他这一番话让这些兵士们都鼓噪了起来,因他们这边说得热闹,那监测地下动静的小兵也抬起了头,虽然动作保持不改,但是其实全副精神力都留到了小队长身上,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捕捉到致命姓动静的机会,便注定他们因为此一小小的失误,引得战局倾斜。
日出前的两三个小时,是一天中最让人犯困的时候。
热心的宋国的兵士们提供了免费的叫早服务。
他们用巨大的落石之声,开启了这第一次攻城的号角。
不知何时偷偷潜伏到城下的宋国投石器队均将视线视线紧紧锁定在了指挥官所在之处,而在那里有一双小棍子,在黑夜中散发着莹莹绿光,随着指挥官的手部动作,其在空中连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简单图形,被守在投石机旁的兵士捕捉后化为肢体动作。
连翻巨石砸落之下的辽军守军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此时正是夜间,落石的情况他们完全看不见,等看到的时候也完全来不及了,慌乱躲避的辽军除了抱头鼠窜之外只能胡乱将预备来攻击攀城者的武械丢下城去。
这般没有准头的攻击除了提供了下头充分的投掷资源外,自然得不到半点宋军的回应。
宋军此番夜袭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出其不意占据了主要原因。
自宋军大批量登岸一来,他们的一举一动均都落在辽军眼里,所以直至现在辽国的将士们都还想不通——宋人是哪儿来的投石机?
若是他们能够活到此战结束,便会发现他们以为的堆藏粮食之处里头其实是一个简易工房,投石器的原部件被拆分后送到此处,由随军匠人们进行拼接。
其目的便是要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宋军进行了大量的夜间作战训练,尤其是投石机队,对比旁的部队,这份难度对他们的要求最高。
因为想要确保最完美的打击力度,他们几乎每日都要摸黑爬起来进行训练。
最后他们修炼到了就得听着伙伴们的呼吸声就能知道彼此距离多远的程度,但仅仅如此还不够,他们需要承担为攻城的将士们打好辅助的效果,必须确保石头都砸在敌军的头顶上,如果可以更能够封住敌军救援的路线,还要不给己方部队增加防御负担,这样的任务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要如何完成?
在这个普遍夜视能力不佳的时代,他们唯有推举出一个视力最好者,然后所有人的任务便要听从他的指挥。
这个人,是整个投石器方队的脑,而旁的队员,便是四肢。
他们将思考的动作交给了脑,接下来全心全意得完成脑指派下来的任务。
为了达到在夜间众人能够无声得“听到”此人指挥的目的,他们的白监军直接磨碎了一颗夜明珠,将明珠碎片黏在了木棒之上,制造出了两根“荧光棒。”
便是依靠这比之萤虫稍稍亮堂一些的光,方才指引了他们的前进。
投石机队缓缓退开些距离,他们需要拉开角度将石头抛到城中深处,此时城墙上火光一片,一直照着火光打的宋人成功将辽人用来照明的火把和油灯全数熄灭,灯油洒落在城墙上,在无人打理的时候燃起了一道道火光。
此时已经有先遣部队就着月色开始搭建云梯,此为宋军的第一次攻墙,城墙上还活着的辽国将士们立刻跑到墙边试图向下投掷阻登器皿,殊料因为方才一轮乱攻,这些东西已经都被丢下去。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拿着所有可以丢下去的东西投掷,其中包括方才被宋军送上来的石块、甚至连战友的尸体也无暇多顾忌。
宋军都疯了吗!
辽国的兵士们便咬牙抵抗边在心中用各自的家乡话咒骂,哪儿有人攻城第一日便强登的?怕不是想捞功想疯了!竟然起手便是这番伤亡率最高的打法!
但是确实有效,因为辽军将领按照守城的常规动作,将重点防御力量放在了城门口和各狭道,在城墙上只是例行布置。
如今宋军的一番动作,确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投石器源源不断得将巨石投入城中,官兵们调整着角度,将石头的轨迹从城墙上向着城中投掷,意图阻挡前来救援的辽兵。
巨大的响声足以震慑大部分辅兵,而且被落石砸得碎裂的地砖在黑夜之中成功绊倒了不少人,便是有冲上城墙的兵士,也无法成功得组织起有效反击。
一架架云梯被搭起,冲锋队顶着敌军的攻击冲了上去,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唯有两个字“攀墙!”
必须爬上去,哪怕被火淋,被石头砸,他们都要爬上去,就算爬不上去,也要为下头的弟兄多挡住一些伤害。
一个两个,三个,连翻的牺牲之后终于有第一个汉兵爬上了城楼,便见他一手攀墙,另一手顺势接过被自己用牙齿咬住的尖刀,一个横批便将刚意识到他存在的辽兵双手切开,那辽兵却咬着牙用血淋淋的断手想要推下他的云梯,电光火石之间一枚箭疾驰而出,刺中了那辽兵的眉心,辽兵挣扎了半响,还是倒在了城墙之上。
汉兵只感觉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满身血污的兵士借力冲上了城楼,他的出现立刻迎来了辽军蜂拥而攻,附近的辽兵涌了上来想要将他斩杀,汉兵以手臂上配备的小盾挡住了必杀一击,右眼却只觉一阵剧痛,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气息猛然间停止了一下,后呼吸转为急促。
每个登墙的兵士口中都含着了块木塞子,在拿出佩刀之后他舌头一顶便将木塞抵在牙口。
上峰交付的任务是,他们必须要保证绝对的安静进行攀墙活动,哪怕上头投掷东西下来也不能发出痛呼,能够骗过一刻便是一刻,这块塞子之前让他咬的,现在已经快要断成了两截,若非排在他前头的兵士没有接连牺牲,他也不会咬上到作出登墙第一人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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