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先生，夫人真的没有任何的病症，身体正常得很！”一个略显苍老而又无奈的声音道。

　　“师父，师娘真的没事吗？”齐羽的声音浅浅的传入耳朵，宋细君的双手紧紧的攥起，鼻头甚至出了一层薄汗，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终于，她能怂拉出一条缝隙：“老八，怎么了？”

　　齐铁嘴的神色温和而平淡，他极力压下心头的不安，扶住宋细君：“你吓到我了，一觉不醒，再怎么关心长沙，你也得顾好自己的身体呀。”

　　“那你怎么还有时间说教我，叫我空着肚子。”宋细君微微别过头，忍着笑道。齐铁嘴无奈的露出一个笑，起身走了出去。

　　“师娘，我可以出去玩吗？”齐羽期待的看着宋细君。宋细君摸摸他的头：“去吧，早些回来。”

　　“谢谢师娘！”待齐羽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后，宋细君起身走到医者面前，医者虽然黑丝中掺着不少的白须，但整个人气色极好。宋细君道：“老人家，抓紧收拾东西，离开长沙吧，长沙的太平……”

　　她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颇有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宋细君心口有些发疼，最后还是淡淡道：“保不了多久了……”

　　宋细君没有看到老者眼底的神色，他微微低着头，说出的话显得意味深长：“长沙会需要我的，而长官你，也会需要我的，因为我是医者。”听起来十分怪异的话却因为最后六个字变得似乎顺理成章起来。

　　宋细显然没有想到更深的层面，不愿离开。无非就两个原因罢了：一是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繁衍生息；二是想帮助他们做些什么，尽尽微薄之力。这位老者显然是两个都有吧。宋细君想到。

　　送走了老者，宋细君换上了军装，吃过饭，和着齐铁嘴，走在长沙的大街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昔日繁华的大街因为这特殊的时期显得有些冷清。

　　两个人规律而缓慢的脚步声浅浅传入耳中，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休闲时光了吧。

　　“师娘，师父！”远处的齐羽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宋细君蹲下身：“别到处疯太久，早点回家。”

　　“师娘，我知道了。”齐羽话音刚落，齐铁嘴便敲了两下齐羽的头，见他呼痛，齐铁嘴道：“玩够了记得写大字，为师要查验。”

　　宋细君刚想说什么，张副官带着一队人马，走到她的面前，敬了一个军礼：“宋长官，佛爷有请。”宋细君起身，面色有些严肃，她点点头，看了齐铁嘴一眼，疾步往不远处的张府走去。

　　宋细君从张府出来，天有些冷，夹着水汽的寒风吹过，寒气冻得她鼻子有些生疼。

　　张启山想让她护送尹新月回北平，这已经接近最后的期限，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而尹新月硬是拖到这最后，还是只得向他低头。

　　只是宋细君知道更多的，不过是他想保住自己的姓命，她很明白，若她此一去，怕是回不来了。或许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不在了。所以她不愿，她便浅浅答道：“佛爷，我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女人。”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战争的残酷，一念之间，生或者死；一芥之间，存或者灭。

 

 

 

第111章 111对不起，我又要丢下你了

　　“师娘，我不想走。”齐羽眼眶红红的，他站在宋细君面前，身形挺直。他倔强的站咋那里，倔强得让人心疼，“师娘，你为何不与我们一起走？”

　　百姓四处逃散，耳边是轰炸机低空盘旋的轰鸣声，宋细君拍拍齐羽的肩膀，便转身投入了人流。日军加快了进攻的步伐，她必须尽快将城中不愿走的百姓送出城，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与齐羽多说话。

　　将赴战场的最后一刻，宋细君又踏上了熟悉的街巷。

　　民国三十三年的秋天，黄叶落满了长街。这样一个秋天啊，满眼望去空无人影，萧条冷落，让人忍不住想起这里曾经的繁华热闹来。

　　她想起小羽的话，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因为啊，她背后站着的，是她爱的人，是她爱的城，是她爱的国。

　　长沙城，仿佛长长的一场梦……

　　张启山临危受命，誓与长沙共存亡。

　　而她，与他都是同样执着的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第一枚子弹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这一天，她穿上了军装战甲，手中刀闪寒光。手中触感温热，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耳畔是战火隆隆，炮火声砸碎来长沙城的一片寂静，殷殷热血，撒在她最热爱的土地上。

　　后来，张启山在满天炮火中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眼前是一座千疮百孔的长沙城，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他满身血污，手握断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战火突然静了下来，她静静的立在自己的身旁，纵然周身狼狈不堪，乌发胡乱的搭在肩头、腰际。她微微偏过头，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张启山不知道那个微笑里包含了什么，只是在这一片废墟中的一个微笑，太美……

　　恰在此时，听到一声熟悉的轻唤：“佛爷，细君。”

　　“怎么回来了？”宋细君转过身，那个书生绻气的身影便和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人影重合在一起。

　　山河将破，而九门屹立于此，没有谁愿意离去，只因他们从来并肩而立，互为盔甲。

　　“我们已经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一辈子能有多长？别再丢下我了。”他的声音依旧柔和而坚定。

　　一滴泪，不经意的流露，便是这样直击人心，掀起惊涛骇浪。她无力的倒了下去，呼吸都连带着艰难了起来。

　　她看见血丝像藤蔓一样爬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扶着她，眼泪跟着哗哗的流，像是要把多年来的痛苦与悲伤全部倾泄干净。

　　齐铁嘴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能有那么多颜色：深红、赤红、鲜红、暗红……他徒劳无力的想要止住血往外流，血却又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