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属下也有疑惑,那孩子乍看只是一条红鲤。可属下跟踪他的时候,有一次他突然不小心将右手上的串珠掉到了地上,然后,属下就发现那孩子的真身有了变化。”
“变成什么?”
黑衣人犹豫了片刻道:“变成了一条火龙。”
“火龙,火龙……好大的胆子!”天后拍案而起:“簌离这个贱人,自己勾引了天帝不算,竟让儿子又来做同样的事,真是恬不知耻!你现在就带本座前去!”
润玉还未走到湖边,忽见鲤儿跌跌撞撞跑过来。
润玉大惊,一把揽住他问怎么了,鲤儿断断续续道:“娘亲,有人要杀我。”
这时远处传来术法相击的爆裂声,润玉瞳孔骤然紧缩,是娘亲!
润玉将鲤儿交给邝露,自己飞奔至湖边,下一刻,他看见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怕发生的一幕。
天后正与娘亲对峙,而娘亲已渐渐不敌。
润玉来不及思索,贸然插入了两人之间,簌离连忙撤掌,而天后却未收手,反而多加了几分力。
天后灵力高强,在天界仅次于天帝,润玉胸口受了重重一击,当即便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天后施施然走到润玉面前,居高临下道:“润玉,你可知罪?”
润玉来不及擦净嘴角鲜血,便伏首道:“孩儿知罪。”
“罪在何处?”
“孩儿……”润玉忽然有些茫然,他有何罪?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道,那本座来告诉你!你勾结叛党,谋害火神,此其罪一;你逆天生子,败坏天家血统,此其罪二。有此两条,本座便不能容你。不过若你能亲手杀了你生的那个贱种,本座便放你一条生路。”
润玉此时感觉不到任何耻辱和疼痛,他只觉得害怕,看着天后向着鲤儿的方向而去,他拼命往前爬,爬到天后脚下,匍匐在地,流着泪向天后祈求。
“母神,我与孩儿分别多年,我现在只想与他一起安静地生活。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要,求您了!”
天后昂着头,俯视着他,却未给他任何应答。
润玉不断地嗑着头苦苦哀求,那样恳切,那样虔诚,他甚至都没有听清天后的那一句话:“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等他听清的时候,娘亲已经拦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挡下了天后的致命一击。
“娘!!!”
后面的那些事情,如何使出大召唤术,如何力不能敌,如何被带到九霄云殿,又如何为水神所救,润玉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九霄云殿上,鲤儿跪在他身边,腕上的隐灵珠已不知被扔去了哪里,额头上现出了尚还稚嫩的龙角,最后懵懵懂懂地喊了他一声“娘亲”。
他没有回应,因为他正陷在三万道天雷中苦苦挣扎,连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都已用尽了力气。
可就在那一眼中,鲤儿走了。
身死魂消。
灰飞烟灭。
那是他唯一的孩子,会对着他笑、会趁他睡着偷偷亲他、会软软糯糯一遍遍喊他“娘亲”的孩子。
他在极痛中迎来了他,又在极痛中失去了他。
时间那样短暂,他还没有给他多少疼爱,甚至还没给他起个正式的名字。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来去匆匆,这世间还没来得及留下他什么痕迹,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他小小的身影。
可没有关系,他会记得,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他都会记得。
那一朵印在鲤儿头顶的琉璃净火,他也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整整两天,润玉以为自己把这一生能流的泪都已经流尽了。
他就像条丧家犬一样,瑟缩在床角,不断幻想着娘亲和鲤儿能够再出现。
【娘这一辈子,唯一不后悔的事情,便是生下了你。】
【鲤儿,娘亲这一生都要好好照顾你。】
言犹在耳,可娘、鲤儿却都已经了无踪迹。
鲤儿……鲤儿……娘亲好想再像以前那样看看你……
观尘镜……润玉忽然想起来了,满床地找那面观尘镜。
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它,颤抖着手举起观尘镜,润玉好想再看一次鲤儿。
可画面中印出的却不是鲤儿。
那是一个男人,拥着一个女人,两人都身着大红的婚服,生同衾,死同椁。
鲤儿,你总问我爹爹在哪儿,你看,那便是你的爹爹……
一滴泪落至镜面,观尘镜应声而碎。
至此,血已凉,泪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