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读棋十步,刚在右下落子,亮就像料定他的走位般,在黑棋上方两格处回以一手“镇”。
光以“小飞”回敬。
亮立刻以“夹”应手。
又经过十几手后。
白棋“补”。黑棋“飞”。白棋“长”。黑棋“跳”。白棋再“二间跳”。
……
午休铃声响起,亮光却未停歇片刻。
就在某个时刻,他们两人的思想仿佛自然而然地契合在一起。
彼此之间不用说一个字,仅凭你的围棋,我就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只凭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光眉间轻挑。——你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亮唇角含笑。——你是不是漏看了什么,进藤?
光落子棋盘。——如果只看眼前的话,塔矢,你可是会输的。
亮不为所动。——进藤,到底谁输谁赢,需不需要再打个赌?
或许是太过熟悉对方的棋风、棋路,亮光两人棋中都玄机深藏。避开圈套的是他们局中人,落入陷阱的反倒是一干围观群众。
太过快速的进程,危机四伏的杀意,令围拢过来的众人都膛目结舌,好似刚才高速运转的大脑忽然出现了不可逆的零件故障。
相爱相杀……和谷脑海里蹦出这四个字时,猛地呛了一下,差点被自己噎住。
眼看午休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冴木原想问光是否一起吃饭,还未开口,就被和谷拉住,将话音扼杀在萌芽处。
已无需多言。
此时的塔矢亮和进藤光,他们两人仿佛自成一体,谁都无法插足他们的世界。
他们正在经历着的,是旁人无法体会,亦不曾有机会领略的,仅存在于对手之间,旗鼓相当、血脉偾张的酣畅淋漓。
和谷轻轻推了身旁的冴木一把,使了个颜色,两人先行离开了。
高强度的集中力,让亮光的身体都落下些许疲惫。但同时望向彼此的眼眸中,却好似都能蹦出最明亮耀眼的火花
光稍许揉了揉肩膀,长长舒出一口气。曾一度消失的声音终于如海浪般由远及近重新灌进他的耳朵里。
经过刚才激烈的角逐,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按下了中场休息的暂停键。然而,短暂的放松过后,两人只对视一眼,便都读懂了对方未言明的话语。
亮不放心地确认。——真的不用再休息一会吗?
光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还用问吗?
亮莞尔。——不吃午饭,下午撑得住吗?
光挑衅地看向亮。——你别小看我了!不用到下午,我就能让你认输!
亮抿唇微笑,开口问:“那么……继续?”
光手握折扇,将扇骨往左手掌心中一敲:“继续!”
随着午休时间结束,棋手陆续回到各自棋墩前。
和谷心系亮光的对局,走进对弈室里,忍不住往两人位置瞥了一眼。
坐于棋墩前的两人,仿佛这一个多小时来,就没变过姿势,活生生把自己坐成了一尊石佛。
可就是这两个不动如山的身影,和谷看在眼里,又忽然有些羡慕。羡慕进藤能有这样一个可以追逐,同时又可以相互扶持的人。
那么自己呢?谁又会是自己毕生的对手?伊角吗?还是……克星阿福?
余光瞥见自己本场的对手已经归位,和谷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揉面般往自己脸上搓了搓,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盘面上,局势越来越错综复杂,两人的呼吸都不由粗重起来。
光一边步步为营,一边却感觉这些天来那仿佛被天狗一口吞噬的大洞,好像正被什么快速弥合。那样温暖而充实。
不会有了。他对自己说。一旦错过,就再不会遇见第二个塔矢亮了。无论是作为对手,还是作为恋人。
光不动声色地以余光轻扫对坐的塔矢,心底那块长久以来仿佛和自己较劲般的大石忽然就松动了一下。管塔矢到底怎么想的,管前路还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他们,他进藤光就是认定他了!不管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塔矢亮都休想逃离他半步!
倍则分之,敌则战之。
既然目前中腹区域你我势力相当,我便放手一搏,将白子完全击溃!
棋随心动,激荡的情绪在光心中翻涌,黑棋也仿佛士气大振般对中腹灰色地带展开新一轮进攻……
第198手后,棋墩对坐的两人仿佛偃旗息鼓般,纷纷陷入沉默。
但静止不动的棋局,此时却在他们脑海中构建的同源棋谱上,以五步、十步的速度持续推演着。
七分钟后,光紧紧绷直的脊背,忽地松了力。
他以眼神询问亮。——就……到此为止了吧?
亮微微颔首。——嗯,都结束了。
然后,是心有灵犀地收子,起身。亮在对战表上写下结果后,与身旁的光相视一笑,便一同步出对弈室。
而此时,距离下午对弈开始,才刚过一小时又十分钟。
走出棋院,并肩往地铁站走着。
亮目视前方,忽然说:“光,抱歉了。”
可他的唇角分明带着笑意,眼底更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既然是道歉,就要真诚点啊,塔矢。”光有些揶揄地看着他,“今天可都是因为你,才让我这几个月来的努力都白费了啊。”
亮眼波微动,好像把光的话当了真。
有的人哪怕已经跻身顶尖棋手行列,一些地方也仍旧笨拙得没有一点进步。
“你这什么表情啊,塔矢?”光看了眼周围,确认没什么人后,就大咧咧地捏了捏亮的脸,“明明是你赢我,为什么我还要看你的脸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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