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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觉得很幸福。
天照院奈落严苛的暗杀训练,人血像倾盆大雨一样朝他劈头盖脸地泼下来,依然没有让他觉得难过。光是想象着老师在外面的阳光下,自由快乐地生活着,他就觉得身心满足。
(老师现在过得好吗?)
给他写过很多封信,都没有寄出去,在幽暗的密室里烧掉了。
16岁,首次获得了单独自由活动的机会。胧穿上便装,戴着斗笠,悄悄去松下村塾看看他的老师。
(今天看见老师了。老师看起来过得很好,松下村塾也好好地建立起来了呢。师弟们都听话吗?)
依然满怀幸福地给他写信了。
随后的三年,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去看看松阳过得怎样。通常都是晚上,远远地看了就走。
松阳的实力在他之上,他要是靠得太近,会被发现的。
(今天看见了一个银发的孩子。老师……)
会偶尔想起我吗?
后半句没敢写进去。
看见松下村塾的孩子们抱着和歌集,可能是松阳在教他们和歌吧。于是给松阳写信的时候,他也抄写了两句和歌上去。
(夜阑一片白,已是满桥霜。&a;#160;)
写完以后,他依旧把纸放在烛火上点燃,望着火光出神。
毋庸置疑,他对老师怀有一种爱意,但若是用爱情来描述,又太狭隘。面对太阳的光辉,人是卑微的。
他不敢有占有欲,只是一心一意地爱着罢了。
至少,那个时候的他是这样的。
在天照院奈落长大的男人越发沉默寡言,冷面如霜。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内心时而如同翻腾的岩浆,时而如幽深的海底。
他总在爱的甜蜜和分离之苦中游走,这种折磨,实在让他不堪重负。
转折点在于,他在松阳面前现身的时候。
当时他已经是奈落三羽之一,对奈落的动向有一定的掌控权,也是因为这样,他能够在奈落每次快要接近松阳所在时,使劲浑身解数转移视线。
但是这次不一样。松阳被潜伏在长门萩的眼线直接目击到了。那个眼线似乎是村子里的神官,已经在那里观察了松阳好几年。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几年前就目击了虚,却在五年后才向天照院奈落汇报。
作为犒赏,他的亲生兄弟被从宽政大狱的死刑囚中释放。而作为迟报的惩罚,他的头颅跌落入尘土。
一向淡漠如冰的男人前所未有地慌乱。他匆匆伪装了面容,冲到松本村去通知松阳。
快跑,老师,快到安全的地方去。
本来是想这样告诉他的。
但是松阳对他微笑了。
“请问阁下是?”
从前都只敢远远地凝望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如今人就在自己眼前,用着温和如三月春风的嗓音,同他对话。
大概是在孩子们身边这几年,性情已经温柔到会对所有陌生人展开笑颜的程度,即便是对着戴着假面的自己,笑容里的温度一分不少。
老师。老师。
是我啊,老师。还记得我吗,老师。
内心有个孩子的声音,在一遍遍呼喊。
崩坏是从这里开始的。
平滑的表面碎裂了一个角,从裂缝里看进去,是深深的黑暗。
奈落前去捉拿松阳的时候,松阳已经带着孩子们逃离了。紧接着虚带着刀杀回来,杀光了78人的先锋部队。
姑且不提异想天开的捉捕方案,既然有人走漏风声,组织内肯定是要肃清的。
胧被带进第八层地牢,被重刑逼供,被逼问松阳的下落。他说不知道啊。太阳的话,大概是在天上吧。
最后有人带他走进最深处的房间。他被戴上特制的眼罩,束缚了手足,堵住了耳朵,关在手脚都伸不直的软皮箱里,然后投进地下的深井中。
感知剥夺。据说是当年被当做试验品的虚,最讨厌的刑罚之一。
他以为他要疯掉了。他以为过了一辈子,以为天照院奈落都灭亡了,以为没人还记得他被关在这里了。即便没有身上插满的输送管,他也是长生不死的,这让他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后来他被捞出来时,才知道只过了三天。
“得到了虚之血的男人,成为代理首领吧。”
放他出来的人只是这样对他说。
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用发抖的手给松阳写信。他想告诉松阳他安全了。
但是他被严重破坏过的意识跟不上他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信纸上已经写满了“老师”两个字。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然后从桌上写到了地板上,再写到了墙上。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老师是他的太阳。
既然是他的,就不应该再去照耀别人了。
他已经付出太多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会比他付出得要更多。
他想要回报。
他想要太阳只照向他一个人,成为他一个人的光。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男人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冷酷的地步。
——只要老师回来。
只要他回来,杀了他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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