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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他,道:“这里不是阴曹,这里,叫做黄泉。你该知道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执念太深,因而难入轮回。”
孟生怔了一下,低头摩挲旧的纸伞,扯出一丝苦笑:“执念者,所执而不可得,小生无所执,何曾会有所谓执念,船家还是切莫玩笑了。”
我解释道:“黄泉的大部分魂魄,是从奈何桥过忘川,再到轮回池的,像刚才那些。可有些不是,你若能上我这船,便不能踏上那桥。上船之前,你看不见那桥,因而才叫了船家,对么?”
孟生把笑容收住了,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我告诉他:“是冤孽。”
“什么?”他问。
“那是必然存在的东西,沾惹了红尘,无人能不带痕迹,这些痕迹,就是冤孽,它是魂灵中的尘垢,在其投世之前必须重新涤尽,否则尘垢浊了轮回池,轮回便会失调,转生带了记忆,现世便会乱象。这是规则。”
我说:“大部分魂魄所含的尘垢并不多,,一碗孟婆汤,便可以洗得干净,孟婆便是在那奈何桥头,分发孟婆汤的。可有些魂魄孟婆汤是洗不干净的。”
我看了看他,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来,把镜子递给他,他把镜子接过,上下打量过去,那背后有许多复杂的细密的纹路,而正面光滑,可照出人影来,那里面便映出他的样子,灰白的脸,下垂的眉,那眉心一簇灰黑的气,跳动不休。从他眼里,隐隐透出他身后船篷的轮廓来。
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镜子,说:“船家似乎与我是不一样的。”
我点点头,说:“是的,我是命运的外身,是黄泉的摆渡人,我在这忘川上,千百年的摆渡,摆渡了无数死灵,这些死灵,也许错罔,也许辜负,积累下来,冤孽重重,洗涤这些尘垢,便是我的工作。”
我伸手敲敲他手上的镜子,道:“这是浮生镜。”
他看看镜子,看看我。
我继续说道:“它是命运分离出的实体。它照见你的一切,记录你的一切,也是你所有的一切。”
“你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为你洗涤灵魂,直入轮回,只是这法子太过暴烈,会让你的魂魄衰弱,后世轮回为猪狗之类,或是先天不足三世,直至魂魄补全。二是我以浮生镜送你重塑,在梦中忆起你的心愿,完成你想做的事,消去了执念,自可入了轮回,不必受那般苦楚。”
“重塑?”他问。
“发生过的事情注定会发生,而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重塑不过是梦境,是虚假的幻物。”我说。
孟生低头去看浮生镜,雨幕把它染上了几分雾气,孟生的脸在这雾气中模糊,从那雾影里又浮出一张脸来,是个女人,脸色苍白,颧骨很高,从镜子那头望过来,眼睛木木的,没有神采。
“她真是个残忍的人。”孟生喃喃了两句,“无论对别人,还是对她自己。只是最可笑还是我罢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地抬头问我道:“浮生,这世界上有神么?”
我看着他,问:“你对神的定义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无所不能,操纵世人命运。”
“没有。”我答道。
他盯着我看,怔了许久,忽地一笑,只是那笑没有颜色,有千万分的惨淡。他将额头抵在镜面上,喃喃又问:“当真没有么?”
“当真没有。”我答道,将手指在镜框顶上一点,孟生的身子便散开来,化成一大团灰白的气,钻进浮生镜里,浮生镜因此失了倚靠而下坠,我顺手接住,把镜面一转,镜子背后走出一人,穿白衣,戴斗笠,与我同样的面皮,望着我。
我看向那人,那人扶了扶腰间的葫芦,道:“你去吧,我在这儿。”我点点头,手指在手中镜面上一划,眼前只一阵白光闪烁。
白光闪烁间,我看见眼前的人消失,浮生镜又跌下来,我伸手接住了,重新把它藏进怀里,又坐在甲板上,解开腰间的葫芦饮酒,看看远处奈何桥上的人,安静地坐着。
我需要再这样多久呢?
不过,种子早就种下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小瓶,里面浅薄的有些黑气,鼓荡翻涌着。
她也是我,他就是我,我们没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不管了。慢慢来。
第2章 元婉
初春的时候,是清晨,阳光混杂着湿气,被路边零星的雪折射出光彩,几枝梅花还开得很艳,两只鸟在梅花枝头上,把那枝干压弯,一振翅,又使那枝子跳起来了。
我站在山包上,看见孟生走在山野间的小道上。他背着一个很大的书箱,手里抱着个小包裹,那包裹是由一张大的棉布缠起来的,缠了一圈又一圈,才裹成这小小一团。
初春已经升温,可天气还带着三分冷峭,孟生便把所有的衣物连同头巾腰带都拢在了身上,才堪堪御住寒。他身子被裹成个球,于是手上的包裹便只剩了这么一点,棉布里裹着盘缠干粮之类。
我看着孟生从山野泥地踏上石板路,那前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城旁边流出一条河来,河上架了桥,桥上面走着几个闲步的人,两边摆了几个菜摊子,又有几个人正在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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