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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九祸出了声。朱武缓缓的拍着她的背:“我在。”
九祸稍稍抬头看他,妖红的眼睫上犹有泪光:“其实我们早已死了,对吗?”
朱武一震:“你怎会做如此想?”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着许多的梦,离奇又真实。”九祸道,“梦醒后,反倒觉得醒着的时候像是在梦中。”
“你梦到了什么?”朱武的心沉了一下。
九祸深深的望着他,四目相对,朱武陡然用力抱住她:“不用说!管他是做梦还是清醒,银鍠朱武就在这里!九祸,我们在一起,我不会再离开,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你也不要再抛下我一人……”
“对不起,”九祸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朱武,对不起……”
魔神的时光回溯本是完美无缺的,然而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又怎会被抹杀?如朱武、九祸这等修至天魔境界的高手,又岂会对自己已经历过的毫无所觉?
最先觉醒的是朱武。当他被直觉支配着力排众议将异度魔界移出道境,一道刺破天地的雷霆与异度魔龙几乎是擦身而过。隆隆雷声里,他陡然记起了一切,却宁愿忘记。
他看见自己站在云海之中,面前是高耸入天的神州天柱,脚下是重伤垂死的守柱神兽不甘的嘶吼。他金色的披风被长风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刀口般痛快锋利的弧度。魔和人又有什么不同?再怎么自命不凡,骄狂横行,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一群挣扎求生的可怜虫。
惟有断神柱,毁神州,迎弃天帝降世,才能救得了九祸。
是的,九祸死了。这个令他爱得胜过生命却又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已死了,死在了产床上,为了给魔皇银鍠朱武一个继承人。不是没有劝过她放弃,于他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包括子嗣、生命与自由。
可她从来是个狠绝得不留余地的女人。
“魔界与九祸,你选哪一个?”古老的神祗俯视着他。他被一遍又一遍的打倒,又一遍又一遍的爬起来:“我选九祸,九祸,九祸!”
往昔笑谈天关风与月,而今一剑伶仃恨长风。一再的求索,一再的失望,最后则是绝望。他一身萧索沉默的黑色羽衣,抱着九祸的尸体冲入了漫天席地的大雨里,又木然的跪倒在了泥泞之中。
“狼叔,为什么心都已经碎了,我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至恸无泪。”
“我一定会让弃天帝付出代价!”
九祸梦见自己孤独的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下方是邪族的臣子们,螣邪郎和赦生也站在其中,脸上溅着血迹,本该年轻飞扬的目光是风霜砥砺出的沧桑。然后螣邪郎不见了,接着是赦生,所有人都在消失,最终只剩下了吞佛童子一人。
她的两个孩子战死,她的挚友阎魔旱魃战死,名义上的丈夫银鍠玄影早逝,尸骨留在了被天雷劫击断而漂流在断层那一头的鬼族领地。
对了,她还有一个情人。她实质上的爱人银鍠朱武,在多年之前为魔界挡下了天雷浩劫后便死去了,临终前拼尽残余的力量封印了鬼族领地,避免了一族子民在时空乱流中横死的命运。
都死了。
鬼族领地再开时,她听到了一声叹息。不知是出自天上永不熄灭的魂火,还是来自她自己的心。所有年少时的意气骄狂,在一重又一重令人猝不及防的劫难之中,被粉碎得一干二净,徒留下钢浇铁铸的一副冰冷心肠。这是否便是他们当年太过任性的代价?
朱武复活了,不声不响的逃出了魔界,比起王权与使命,他更向往自由,何况如今衰败苍老的魔界,又凭什么挽留他的脚步?
不,至少还有一人可以留得住他。九祸绾起了精致巍峨的发髻,戴上了四柱玲珑银冠,换上了华美厚重的宫装,对镜淡艳一笑。
朱武回归的那天,伏婴师问她:“女后,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她道:“破败倾圮的魔界需要一个强大的皇者,其他一切皆不重要。”银鍠朱武尚且不重要,何况是九祸。
真正的魔皇,是她腹中集螣邪郎、赦生与她自己三魂所铸成的圣魔元胎,可以容纳弃天帝灵识的圣婴魔胎。这位创造了异度魔界的古老魔神,将给予魔界昌隆,繁荣,新生。而朱武,也能彻底摆脱他所厌恶的皇位,重获自由。
其他一切,皆不重要。
恩情,背叛,伤害,算计,豪赌,覆灭……一梦浮生,似庄周梦蝶,只是不知是周之梦为胡蝶,还是胡蝶之梦为周?唯一可以欣慰的,似乎便是此时此刻此地,他们依然彼此依偎吧?不管是梦是醒,至少对方还在。
“赦生会平安的。”九祸轻声说。朱武没有问她为何忽然会提起赦生,母子之间的羁绊自然远比术师与符咒间的联系深刻,鸠槃神子能感觉到的,九祸的感受自然只会更深。他凑近吻去了妻子脸上的泪痕:“赦生是我们的儿子,绝不会轻易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曾有道友以王昌龄的一句诗评价赦生童子,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说好的不与师兄分出胜负绝不会死呢?说好的要替兄长报仇呢?鬼族未开,亡于异国,你怎么……怎么真的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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