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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逸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和张新杰距离半米的位置，然后恭敬的一颔首，说了句前辈好。

 

“明早七点半，有空吗？”

 

“有。”

 

“那场馆外面的小吃店见？”

 

“好。”安文逸点头，等了等见张新杰没反应，只好接着问道，”店名是……？”

 

“小吃店。名字就叫小吃店。”换做别人来讲这句话，安文逸一定觉得是个冷笑话，张新杰说出来却好像只是陈述个普通的事实。

 

“好……”安文逸在内心吐槽完了这个奇葩的店名，内心还是有点忐忑，“大概是什么事情？”

 

“有些话想跟你说。”张新杰继续问道，“之后也都有空么？”

 

“有。”

 

“你们是14：10分的航班，到时候我直接送你去机场。“说罢，张新杰转向陈果询问着，”可以么？“

 

陈果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到自己这里，愣了下才回了句行。

 

“连航班都知道，可以啊。”叶修斜瞥着张新杰，点了根烟。

 

张新杰一推眼镜，寒光闪过，叶修立刻心知肚明。

 

“老韩出卖我啊……”

 

“这里禁烟。”叶修还没感慨完，张新杰已经指着墙上大大的禁烟标志开了口。

 

看叶修在魏琛的大笑声里一脸无奈的摁灭了烟头，张新杰才再度转向安文逸：“明天见。”

 

那声音让人如沐春风，明显的差别待遇。

 

安文逸没忍住笑了出来，说着：“前辈明天见。”

 

然后他又看着他的背影这么远去，只是这次已经约好了下一次相见，所有的等待不再漫长，那么，便终有一日能追上他的脚步吧。

 

走廊的转角处，张新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那扇半掩的门。

 

 

后来他们还是去了中山路那边的海鲜市场，凭借着网游里练出的超高认地图能力，在谷歌的帮助下找了那个标志性的教堂。市场不大，但挺热闹，听着陌生的口音侃着家长里短，烈火烹油，贝壳和铁锅碰撞的声音，香味已经润物无声的进入他们的脾脏。

 

觥筹交错着可乐雪碧，边上啤酒当水喝的Q市当地人看他们的眼神充满诧异，一听口音便笑了起来，热心的推荐起蛤蜊，说海鲜这东西，鱼不如虾，虾不如蟹，蟹不如贝，别看最便宜，味道可是最鲜！

 

上菜的老板娘听见这话，见陈果他们还在考虑吃点什么，直接豪爽的表示送他们一盘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最简单的广告这会儿倒成了个朴实的承诺，人在异乡受到这么陌生人这么热情地招待，心里总是暖暖的。

 

吃到后面兴欣一众跟隔壁桌聊得也是开心，从房价到旅游的神侃，对方听不懂什么荣耀联盟电子竞技，兴欣这边也没什么能对普通上班族发表的意见，不过是大家发发牢骚说说趣事，吹着海风吃烧烤。

 

不用担心被粉丝认出来要签名合影，也不用担心被揪着质疑水平太差，在这个突然没了荣耀的世界里停泊解忧，释放了全部压力便能再次出发。

 

——我们，向着冠军。

 

 

 

第十一题 你应该飞的

 

 

你应该飞的/别哭了

 

 

安文逸一向是个守时的人，这天却是有些反常，早到了40分钟。初春的清晨，未散的薄雾，映衬着远远的朝阳，恍然如昨。

 

然而场馆外面早已不似前一晚的热闹，院子的大门还是开着，偶尔有穿着运动服来晨练的市民，背着羽毛球拍或者骑着自行车，再走近一点的话，也能看到场馆后面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有人在长跑。

 

抬手看了眼表，早上6：53，安文逸觉得站在这里干等也不是个事儿，索性也走进了院门。

 

这里本来就是Q市一个著名的体育馆，也是不少运动项目当地代表队的主场，没有比赛的日子，自然就向市民开放，响应着很多年前就提出的全民健身的口号。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安文逸忽然回忆起小学时候学校组织的晨跑，还一边喊着口号，现在想想真挺傻的，那时候却浑然不觉。是不是身处其中便总有些东西看不清楚呢，比如自己真正的能力，又比如感情。

 

安文逸说不上懒，但并不太喜欢运动，与其说宅，倒不如说喜欢静。于是这些年来，好像自从小学毕业之后，除了考试，安文逸再也没有试过长跑几公里。

 

跑道上没什么成群结队的人，基本都是各自带着耳机，调整到适合自己的步速与频率，然后从某个人身边擦肩而过，再去往下一站。

 

这一刻，安文逸跃跃欲试。想看看从顺时针跑步的人群中逆时针走一圈，会有怎样不同的风景。

 

仅仅只有半圈，微喘的安文逸停下了脚步，看着迎面走来的那个人。

 

张新杰。

 

没穿霸图的队服，外套裤子和运动鞋一身纯白，鞋底边上能看到一点灰，更加说明主人每次穿它出门前都会清洁保养。耳机线从外套的拉链口延展出来，随身听大概是放在了里面的口袋。眼镜架在鼻梁上，金丝边半框，看镜片的厚度大概300度。从二八分的刘海中间，能看到光洁的额头，仔细观察的话还有一层薄汗。走了这么久头发自然也保持不住刚出门时候的整齐，细微的地方已见凌乱，但是大体的轮廓还是能让人看出这是经过悉心打理的。

 

这样的相遇让安文逸有些窘迫，好像未经允许忽然闯入了别人家里，擅自窥见的生活习惯让他有种微妙的快感，如同在镜框式的舞台上，因为第四堵墙的存在他们两相隔绝，身为观众的安文逸就这样通过门缝看到了张新杰的生活。

 

也许他的脸红了。

 

张新杰也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安文逸，没有说话。

 

安文逸因为着突如其来的沉默而愈发紧张，长时间的冷场却逐渐烧灼着他的理智，最后好不容易开口叫了声前辈。

 

“早。”张新杰摘下耳机，对安文逸点了下头，接着说道，“我还剩2公里，麻烦稍等。”

 

安文逸下意识点头说好，转眼间张新杰又已经启程。

 

和他擦肩而过。

 

迎着清晨的朝阳，雾却好像越来越浓了。

 

时间7：11分，张新杰在跑道上快走的身影逐渐陷入晨雾里，看不清楚。安文逸就在那里等着他走完一圈，经过的时候转过头，送给自己一个微笑。

 

 

小吃店里人不算太多，基本都是附近晨练完的人，据说平常生意很火爆，因为这家油条特别好吃。口耳相传，有时候就算店里坐满了人已经没了位子，大部分人还是会愿意等着新一锅的油条出炉，带着在路上吃。

 

张新杰发现这家店不算偶然，他从X市到霸图之后，很快就去尝了尝食堂的油条，味道挺好的，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说也说不上来。

 

后来他混了个美食论坛，天南海北，尽是些老饕的心得笔记，收录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美食。从米其林餐厅直到某个居民区开了几十年的酸辣粉，不一而足，应有尽有。张新杰算是这个论坛的金牌会员，撰写的美食评论不像《舌尖上的中国》那样关注人文，从历史流变的各种角度诉说着美味的来之不易，而是采取风格独特的数据流方式，图表对照五维评价，最后附上几句特别平实的点评和备注，比如周末人多最好平时去；调料可以选择香油碟加店家自制耗油；建议加入十分之七勺醋就用店里配得那种小勺。于是这种在华丽辞藻和形容排比之外的美食评论，正因为张新杰的严谨认真而独树一帜，还挺有人气。

 

正是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抛砖引玉求推荐全国各地美味油条的帖子，其中Q市人纷纷推荐了这家体育馆对过的小吃店。张新杰刚开始是抱着试吃的态度去的，结果第一天愣是没排上队，到的时候就已经完售。这无疑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第二天张新杰成了开张的第一位客人，他买了五根油条。

 

尝了这家的油条之后，张新杰才明白自己之前在霸图食堂的失落感从何而来，说的文艺点，就是家的味道。不过按照张新杰的个性去那个楼里回帖写Repo，必然不可能是这种风格，经过的他实地考证和采访，这家小吃店的老板，果然是X市的。

 

如果是美味是不辜负张新杰的一番期待的话，那么同为X市人的老板，和每天都会更换的油和绝对不放明矾的配方，则是意外之喜。

 

后话是那个帖子的楼主对于张新杰的回帖特别热衷和关注，并且一再强调还是X市的油条最好吃，别的地方好吃也只是因为能做出X市的味道。张新杰仔细看了这个楼主的其他发帖，觉得说话风格似曾相识。多年后，他发现那个人是李轩。

 

霸图后来的比赛主场就定在了这里，张新杰也开始每天早上来这边场馆快走五公里锻炼身体，风雨无阻。

 

锻炼完了去小吃店里要五根油条，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现在，安文逸看着面前的十根油条有些不知所措。

 

倒不是说吃不下或者味道不好，就是安文逸实在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一顿吃五根油条，还是跟张新杰一起。

 

看来在对方问自己要吃什么的时候，说跟你一样，简直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换个场合，这个回答挺浪漫的，也能表现安文逸此刻的心情，可是看着面前淡定的吃完了三根油条，又夹起了第四根的张新杰，安文逸总觉得哪里不对。

 

张新杰是个秉承食不语观点的人，不过理由大概跟很多人想的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规律的作息和严谨自持的生活态度，不知道谁先说了句张新杰看着好像强迫症，这可能是句玩笑话，结果不知怎么就流传开了，最后变成了张新杰的一个标签。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新杰食不语的原则便又成了一个有力的佐证。

 

但其实理由并非如此，而是很简单的，在于对食物和烹饪者以及享用者的共同尊重。在张新杰看来，美食是一种交流，形而上一点甚至是精神层面的某些共鸣，所以需要全心全意去对待，而不能同时再做其他事情。

 

安文逸对此没这么坚持，在家里大多时候确实吃饭不说话，在学校却也随着同学们一起放肆，食堂里乱哄哄笑闹成一片，也是一种生活。此刻，他尊重张新杰的生活习惯，静静的吃着油条喝着粥，听着店里陌生的口音此起彼伏，有些能明白，有些听不懂。

 

然而正是这种嘈杂喧嚣的背景音，让安文逸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接近着张新杰，他们好像很久之前就是这样面对面一起吃早饭的关系，之后会一起散散步，按照行程完成一天的计划，然后晚上回到共同的地方。

 

周而复始，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