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小手冰凉被围殴致死，成了团队赛里第一个出局的人，看着再一次变成灰白的屏幕，安文逸的心情却和兴欣对轮回第一场比赛自己阵亡时大相径庭。此刻，感受着手心里绵密的汗水，安文逸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想赢的心情是真切的，而即便失败也不会再自怨自艾，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

 

安文逸抬眼看了看玻璃房外面的观众席，还是那样模糊不清，而他的那个梦境却仿佛再次上演，张新杰就站在那里，为他鼓掌，向他挥手。

 

 

团队赛的悬念被留到了最后，6.5秒的绝杀不过转瞬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生的大起大落，而轮回和兴欣的队员们，这感觉尤其清晰。

 

直到站在领奖台的那一刻，还有人恍然如梦一脸茫然的接过总冠军戒指，下意识就要掐自己大腿。

 

安文逸在喧闹的人群中找寻着张新杰的身影，尽管一无所获，可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在。

 

 

兴欣这边的夺冠发布会很简短，只是照例说了说此刻兴奋的心情然后夸奖了对手的发挥表示这是一场高水平的比赛，然后跟广大媒体表示他们会在回到H市之后再另行召开发布会，详细说明战队今后的人员去向和未来规划，这会儿，他们要去狂欢啦。

 

留下面面相觑的记者们，兴欣队员第一时间从后门跑到了停车场，而就在那里，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文逸径自走了过去。

 

明明不是队友的两人，却好像约定好了一样，那里给了对方一个深情的拥抱——张新杰看着后辈一路的成长与有荣焉，而安文逸感概自己终于追上了前辈的脚步。

 

尽管安文逸成为职业选手算上挑战赛也不过短短两年，而他们的渊源却可以追溯到第四赛季，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在臂弯的力度和胸口的热度里交代的淋漓尽致，很多东西只有他们彼此明白，而无法言说。

 

“恭喜夺冠。”

 

“感谢前辈一直以来的指导。”

 

两句话一前一后不过错开了半秒，好像异口同声又能听清各自的意思，他们面对面站着，直视着对方。

 

这两个人似乎都和浪漫沾不上边，刚刚说的话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尽管兴欣有些人根本不清楚他们经历的种种或者说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偏偏，都因为这一刻的温情，而湿了眼眶。

 

 

 

第十九题  想你的夜

 

 

终于你能了解/我的感觉/在想你的夜

 

 

冠军战之后，夏休期正式开始，可是大家好像都还没从刚刚过去的总决赛里回过味来，本来应该铺天盖地的热帖或者世界大战都没有显露出什么端倪，可能人们都还在慢慢消化这个结果。

 

第二天午后，轮到了安文逸去机场给张新杰送行。

 

提前两个小时坐在了机场的咖啡厅里，安文逸问张新杰喝点什么咖啡，张新杰一推眼镜说要杯牛奶。安文逸点点头说好，走到收银台前跟小妹讲来两杯牛奶，姑娘脸都绿了强挂着笑脸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文逸很冷静的重复了一遍。小妹摇摇头说我们这儿只有咖啡，安文逸眉头一皱看着餐牌问：“你们拿铁里面是不是要加牛奶？”

 

小妹觉得碰上了难缠的，战战兢兢的点了头，说是。

 

安文逸指了指拿铁咖啡那一栏，继续说道：“那么请给我两杯只放牛奶的拿铁咖啡，谢谢。”

 

后面做咖啡的店员见状，赶紧问了句要热的还是凉的。

 

安文逸想着冰牛奶对胃不好，表示要热的。

 

说到底，这种咖啡馆也不是真让人品尝咖啡的地方，多数是用来聊天，或者打发时间。那天，张新杰和安文逸聊了挺久，从荣耀开始说起，最后变成了人生履历的互相探索。

 

张新杰高一时被霸图训练营相中，老板的电话直接打去了他在X市的家里，张新杰接的，于是，这事儿在没有监护人出面的情况下就算是谈成了，最后不过走了个形式。性格的养成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带着某种天生天养和后天发育，以及必然与偶然，总之不过15岁的张新杰，已经完全不需要家长去操心了，这点倒是和安文逸不太一样。

 

如果说从张新杰身上能看到遗传的力量，他的父母只是把他送到了霸图俱乐部并且办好了转学，就再没有干涉过张新杰所选择的道路的话，安文逸则是遗传的反面教材，他的父亲一直用自己设计的未来塑造着安文逸，结果在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儿子的成长终究是超脱了自己的掌控。

 

而最终，他们在荣耀赛场上相遇了。

 

进入了霸图训练营之后，张新杰一边完成平时训练，一边在Q市读完了高中课程。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手拿着高中的毕业证书和职业选手的注册证明，张新杰走上了这条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人生的分支永远无法读档重来，错过的便是永远错过。安文逸听着张新杰说起训练营的趣事，说起那时候韩文清来打指导赛，明明努力做出了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样子，还是吓哭了一个刚进来的小姑娘。好像那次之后，他就索性这样了，霸图的硬汉队长，把所有的另一面都只留给了那时候还叫做叶秋的人。

 

安文逸也顺势讲起了大学时候大家一起半夜看球赛吃烧烤逃课睡觉替室友点名被发现的故事，那在他看起来，实在是最平常的大学生活，可从张新杰带着笑意的眼里，安文逸知道，这些同样是对面那个人没有经历过的。

 

他们好像交换起了彼此的人生，无法抗拒的在内心想象起如果走了对方的人生路线会是怎样，然后就各自笑着摇起了头——那样，就不是他了吧。

 

牛奶温热的气息飘散在两人之间，除了想象，他们做的更多的大概是解读，可能是性格，亦或是战术大师和未来战术大师的职业病，那些讲述的过去，补完了对方在自己世界里空白或者模糊的一面，遗憾于没能参与对方的曾经，更多的却是因为更了解彼此而感到高兴。

 

喜欢的心情在谈笑风生中已然溢于言表，可好像距离厨房太远的啫啫煲，离出锅还是欠了火候。于是那种甜蜜而又带了点酸楚的味道点缀了口中的牛奶，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希望终有一日能与你同行。

 

时间过得总是太快，张新杰刚抬眼看了手表，安文逸已经说出了机场安检这时间有点排队，大概需要10分钟，而如果登机时间和登机口都不再更改，那么张新杰应该动身了。

 

最后两人点头致意，一旦情绪褪去，就好像怎么都找不到当时在停车场拥抱的感觉，大概是这坛美酒埋下的时间还有些短暂，忍耐和等待是美味永恒的命题。

 

爱情也是。

 

挥手告别之后，安文逸坐在机场开往市区的大巴上，手边的指针走向下午3点40，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因为距离太远已听不见，抬头在天上找找的话，却还能看见那冲上云霄的优美路线。

 

想念的感觉席卷全身，安文逸已经开始希望夏休期快些过去，而坐在窗口进入梦乡的张新杰又看到了那个安文逸举起冠军奖杯的画面。

 

真好。

 

 

三天后，兴欣在H市举办了新闻发布会，一时间各大媒体倾巢出动，想拿到关于叶修的第一手资料。结果总决赛最后那6.5秒的惊鸿一瞥之后，叶修和队友高举奖杯的场景成了他给大家留下的最后画面，这场发布会兴欣全员出席，甚至包括了网游部的伍晨和技术部的关榕飞，唯独，少了叶修。

 

现场的媒体瞪大了双眼找不到人之后心里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也看着陈果脸上勉强的笑容，猜到一二。而叶修没有出现而引起的骚动在陈果拿起话筒之后瞬间平息，所有记者都在屏息凝神以待兴欣官方的最终声明。

 

“兴欣的队长叶修，已于日前和俱乐部达成协议，宣布退役。”陈果站起身，先缓了一口气，才说出叶修退役的这个消息，之后，又转头看了眼苏沐橙，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沐橙随即也站了起来。

 

“而兴欣，接下来将由苏沐橙担任队长。”

 

说罢，陈果将话筒递给了苏沐橙，之后苏沐橙先是祝愿了叶修退役后一切顺利，然后开始向在座媒体说着兴欣下个赛季的初步规划和联赛目标，这个话筒好像一根接力棒，经由老板陈果的双手，传承了兴欣的两代队长。

 

陈果也没有想到，方锐当时在饭馆里问叶修退役了以后兴欣怎么办，自己只是随口说了句叶修退役了兴欣也会一直走下去，结果就这么一语成谶了。

 

看着苏沐橙，想着叶修，陈果恍然发现不果短短两年，兴欣从挑战赛杀入职业圈最终夺冠，然后这么快就迎来了人员更替和队长易手。

 

真是，太快了……

 

底下的记者们终于等到官方发言时间结束，却都是已经迫不及待了，而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叶修为何退役。

 

“回家。”陈果十分简短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顿了顿，说道，“他还有一句话托我带给大家——各位网游见！”

 

说完这句话，台上的兴欣众人都是笑了，陈果这次大喘气的说话方式本不是一贯的风格，而是完全复制了某人前两天说句话的样子。

 

那时候，叶修一本正经的跟陈果说自己要退役了，不能打了，最后6.5秒的消耗太厉害，可能就此残废了说不定。

 

本来，以陈果对叶修的理解和认识，这绝对是骗人的，可问题如今她已经亲眼见过了方锐因为两场比赛的巨大消耗而不能在团队赛出场，和孙哲平手伤退役后再不能支撑高强度的比赛，此刻叶修用一脸疲惫和遗憾的表情对陈果说着这些话，让陈果不得不信，连自欺欺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带着哭腔问着那你有什么打算。

 

兴欣其他人都在边上，叶修正说着伤感的离别，纵然他们没有像陈果那样直接表现出来，也是一个个明明想知道答案，却也不忍心再看叶修的一脸疲态。

 

“回家好好休息吧……”叶修说完之后环视了一下兴欣众人，在这悲恸伤感的氛围里狡黠一笑，接着道，“然后去网游里给你们抢材料，指导你们拿个三连冠呗。”

 

啊？

 

正因为事先经历了一次，此刻，看着台下目瞪口呆的记者们，兴欣众人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过了好久，才有人堪堪在这个AOE附带石化的大招中反应过来，口齿不清的站起来问了句真的退役了？

 

苏沐橙这时候才认真的回答道：“是真的，叶修说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已经跟不上现在高强度的比赛消耗，而兴欣的年轻队员们有着无限的潜力，他说是时候给大家挪位子了。顺便再说一句，经过我们老板的多方努力，叶修同意作为特聘顾问在下赛季开始时返回兴欣，继续和大家一起战斗。”

 

“呃……请问这个特别顾问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