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微草人许斌摆正了姿态，微微弯腰以客气而礼貌的语气问：“你找我？” 

 

刘小别瞪着他。 

 

许斌瞪回去。 

 

刘小别面无表情，喘平气直起身酝酿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食堂那位置比较难找，我怕你迷路。” 

 

许斌和蔼可亲的笑了笑，一个“谢——”字还没出口，对面摆摆手说了第二句话，立刻抚平了他心中感谢之情： 

 

“队长这样和我说道。” 

 

..................... 

 

得，到头来还是得感谢人民的救星王杰希。 

 

许斌背着手跟在这人后头去吃饭，半路上脑子里花花绿绿一堆早点照片像是打开了晨间版大众点评网。理想很丰满现实自然骨感，事实证明豪门的食堂那也只是个食堂，刘小别把他送到了食堂门口，简单和他交代几句怎么用卡买吃的和充值，一扭头又潇潇洒洒大步走开了。这时候许斌早就饿了，无暇细思这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老老实实跟在那群人后头排队打豆花买包子去。 

 

等他咬着包子刚要入座，无意间向后一瞥，嘿，王杰希。 

 

许斌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青年，他尚且惦记着刘小别今天早上的亲切行为，左右看看，转个弯就能绕到王杰希边上，这时候食堂里还没有太多人，许斌开口说个话都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您这儿有人吗？” 

 

王杰希方圆十米内空桌子都站了十分之七，被这么问当然有点无奈，但还是好心解答：“没有。” 

 

许斌毫不客气的坐下了，当头一句：“今天早上谢谢您。” 

 

王杰希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道谢给弄懵了，好半天勉勉强强回了句：“......空桌子还挺多的...这没什么。” 

 

？ 

 

关空桌子什么事儿啊。 

 

许斌心想这队长，有事儿没事儿还喜欢装装迷糊，有点意思。 

 

他就特别善解人意的没继续说下去了。 

 

一顿饭吃完，王杰希主动邀约说那要不咱们一起去训练室吧？遂同去。一路上又是一番关于微草未来的和谐磋商，期间许斌一直盯着一只猛抓电线杆的三花猫看，直看得那只猫又掉转身对着他炸毛。王杰希看到，乐了。 

 

“这是咱们看院门大爷家的猫。” 

 

许斌心说真够凶的，都快能看到尖牙了，但他还是礼貌的表达了对猫那油光水滑一看就生活优裕衣食无忧皮毛的喜爱。训练室离食堂倒是不算远，王杰希刚想再表达一下对于新打法的构思，那扇上标训练室①的门就近在咫尺了。后半段许斌留心听了听，倒也觉得未尝不可行。他在三零一一直担纲的角色，就是“配合”与“支撑”，虽算不得台柱子那种一等一的个人英雄，但在战术改变上进行支援却是看家本领。方才王杰希对于微草改变的构想他细细听完，略一琢磨，早先那个传说中的前辈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为战队未来操心考量的一切也都在许斌心里具体起来了。 

 

王杰希伸手推了推训练室的门，虚的，他俩倒都不怎么惊讶。结果进去一看，坐在里头那个脑袋动了动，从显示屏上方望过来，倒是愣了。 

 

“啊....队长。” 

 

许斌斜眼确认了一下自己和王杰希的身高差距，然后在王杰希身后堂而皇之的撇了撇嘴。 

 

那边王队长看到提前开始训练的队员自然是要一番鼓励，许斌也就不多加打搅，径直过去开机刷卡。再没多会儿其他队员陆陆续续来了，队长早队长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微草的训练程序和三零一不同归不同，大体上的东西还是没什么变化。许斌戴着耳机边适应边摸索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候，时间到了八点二十整。 

 

他想了想，放下耳机回过身敲敲身后隔断。 

 

刘小别戴着耳机的半张脸从两张显示屏中间露了出来。 

 

“有事说事。” 

 

“今儿早上，谢谢你。” 

 

“都说了是队长.....” 

 

许斌瞪着他。 

 

刘小别瞪回去。 

 

.......... 

 

“卧槽好吧，感谢您对我服务的高度评价。” 

 

许斌大人有大量，高端大气地挥挥手转回身。刘小别耸耸肩刚要重新把耳机戴好，忽然从另一侧显示屏边上递过来一个手机，握着手机那只手跟他一样细细长长的，好看也真是好看。不过此时此刻刘小别没空观赏手，他心里头挂念着训练内容，握着耳机心不在焉回道： 

 

“.....您这小费就太昂贵了，在下实在受用不起。” 

 

“滚蛋。”许斌屈起食指轻击后盖“电话留给我。” 

 

刘小别一怔。 

 

“搞啥？” 

 

“给你的服务打分呗？” 

 

“....操。”

 

 

3. 

 

能胡闹的时候就得好好珍惜，因为这种日子毕竟占少。更何况是刘小别这种有规有划每天巴不得手里随时一张小便签做完一项划一项的人，他最不稀得做的事就是站着等。许斌有天进门看他要出门，猛然想起来件什么事，两只脚踩着门框居高临下问他：“当时我说和你一间屋时候，你笑什么？” 

 

刘小别哗一声披上外套风风火火准备闯出去，闻言拽着两边衣襟愣了几秒，速答：“哎不是，你当时那表情傻乎乎的有点好玩儿。” 

 

他反手重重拉上门，把许斌关在里头，许斌心里那句“我他妈——”刚扑棱棱飞出来就被门缝给夹住了尾巴，暴露在空气中垂死挣扎，上下扑腾一会儿，最后无可奈何归于寂静。他连低下头给自己的求知精神默哀三十秒的空都没有，可他还是不得不低下头。 

 

因为手机响了。 

 

高英杰那小子今年十八岁刚过，怎么说也算是法律上的完全行为能力人了，可是说话做事方面还透着那么点涩。握着电话和人谈事儿都是怯生生的，像是生怕大出口气那听筒就会被吹粉碎了似的。许斌听他那小心翼翼的商量口气就觉得特悬，回答都一句上赶着一句，是是是行行行整串整串递过去，赶紧同意了这人的任何可能与不可能的要求。 

 

结果他来微草还没两个礼拜，就又吃了一餐团结饭。

 

工作日晚上八点的国贸大厦安静的跟睡城似的，B1层那些卖衣服卖鞋卖蛋糕的店员个个冷漠地依靠在柜台边上，用眼神融化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许斌撩开羲和雅苑门口那一大块厚实绒布，冷气热气烟火气登时张牙舞爪朝着他迎面扑来。 

 

高英杰早就到了，乖乖坐在靠窗户那张桌边上等他，背后靠着面仿民国的木屏风。他手撑着膝盖盯着桌面上绒布发呆，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线，许斌过去拉开椅子挂起来一个笑，正搜肠刮肚寻思说要不我先讲个笑话给后辈活跃活跃气氛？谁想那年轻人刷一声站起来冲他干净利落一鞠躬下去：“许斌前辈。” 

 

卧槽这..... 

 

这礼数来得许斌半点准备也没有，喉咙一紧心说我这可怎么还礼好啊，他思前想后老半天，两只手成环抱姿势犹犹豫豫伸过去想把那小孩给扶起来，结果高英杰倒是自己起来了，涨红脸又带着点紧张激动的语气和他打商量：“前辈晚上好，想吃点什么？” 

 

这孩子，你倒是坐下来啊，这不显得我把你给当店小二用了吗多尴尬啊这。 

 

许斌眼皮都没动一下：“烤鸭。” 

 

“成！” 

 

遂吃烤鸭。 

 

没一会儿点好的其他菜上来了，高英杰拿起两只筷子，一会儿摆到盘子左边一会儿摆到右面。许斌出来的时候没吃东西，这点正好饿得肚子咕噜起来，没办法和他多客气，说了句“你吃啊”结果自己拿出筷子就夹走了三块蒜茸丝瓜。他大口吃完看看对面小孩，尚记得这人一小时前说有话和他商量。 

 

“你有什么事找我？” 

 

高英杰收回像伽马射线一样洞穿桌面直击宇宙核心的目光，偏着头抓抓后颈，赧然道：“嗯...队长说让我和您讨论讨论。” 

 

到这份上许斌哪里还用他多讲，哦一声，登时就知道了。

 

良苦用心啊王杰希。

 

是夜二十二点，回宿舍，开锁，推门。 

 

刘小别歪在床头看书，看着看着就成了盖书。许斌进来的时候他正开始做第一个梦，被开门声猛然惊醒，七手八脚爬起来时候那本书正好从他脸上以逃难般的速度飞快坠落下去。他的意识尚未觉醒，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然后在闭着眼伸手抓取的瞬间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以正面趴倒下去，五体投地。 

 

许斌打开门看到的是趴在地面上成为房间里一张工艺地毯的刘小别，确确实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被，震惊了。 

 

北京人太客气，客气得实在是有点让人受不住。 

 

过一会儿等刘小别捏着书脊灰头土脸撑着地面爬起身，慢条斯理摸着自己鼻梁骨，他才终于转过弯来意识到人家这是真摔了，愧疚至极，内疚之至，赶紧过去单膝跪问道：“你还好吗？” 

 

“好着呢。”刘小别瓮声瓮气地说。 

 

许斌看他皱着眉毛，显然还是摔疼了，同情心起，正想上手碰一下他额头看看他伤到哪儿了，忽然对面男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双手捂脸做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纸！” 

 

这时候哪里容得下分毫差池，许斌即可身随令走，飞速扯了一条长可拉横幅的卫生纸双手奉上举纸齐眉。 

 

“请用。” 

 

刘小别心累地接过来擦鼻血。 

 

考虑到男人的尊严与面子，许斌默默转身离开让他一人独处一段。结果刚走两步又被叫回来了。 

 

“纸不够？” 

 

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纸巾上方刘小别两只丹凤眼朝上翻出一对卫生球。 

 

“联赛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