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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低伏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同我父亲解释,原话究竟如何我也早就不记得,大概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病,最重要的是找到病根,除去病根才能痊愈,若是找不到病根,就算用仙丹来治疗,治标不治本,也是没有用的。
父亲听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扶着我的床边,低声问道:“那郡主的病因是……”
老郎中并没有答话,我猜想他大概是摇了摇头。父亲冰冷的指尖抚过我滚烫的额头,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仿若父亲才是那个生病的人。
后来,我昏昏沉沉,醒醒睡睡,期间只能从发烫的眼皮间看到府中来回忙碌的人群的模糊身影,还有阿娘和父亲立在床边僵硬的样子。
那几日,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打算。说起来也很奇怪,没日没夜的发烧居然没有把我烧得很糊涂,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年仅七岁的我把出生以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认真回忆了一遍,唯一的两个遗憾就是,一是惦记着成筠说过的那种海蓝色的糖唤作碧眼果的,还有就是种在前院的梨响还没有开花。
而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碧眼果纯粹是成筠说出来诓我的胡话,而梨响已经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且擅长针锋相对的好姑娘。
我并不是没由来的想到这些。
走在这个对我来说几乎安静了一半的大街上,我明白了,脖上挂着的红玉就是能治愈我的“病根”的良药。多年生活在一个花非花的世界里,并不是因为多余,而是因为缺失。
我失去的部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辗转了多少,回到我身边。
时辰正值酉时,离连宋君说的时间还差三刻,我选了位于沐星楼二楼的一个坐位,坐定之后目光扫过支起的屏风,才意识到不久前同样的地方,连宋是同某人下了一局棋。佐棋的段子倒是很奇怪,我还依稀记得什么“天君”什么“东华”,不过连宋君此人的关系网一向比较复杂,贵圈比较混乱么,理解理解。
沐星楼的小二哥殷勤的送上菜牌,我认真的瞅了许久,本着总该是邀我来的人该请客的原则,很不客气的点了许多个小吃,又想到此刻该是用晚膳的时间,遂补了一盘牛肉馅锅盔。
小吃上的很快,一味味的盛在精致的青翠磁盘子里,让人看得赏心悦目。被满桌子的点心晃得眼花缭乱的我心情大好,无奈沐星楼的厨子大约不太晓得,食物这个东西,做得太好看了便会让人不忍下嘴,我抿了两口温吞的茶水,终究不忍心就这么破坏这些个精致的作品,是以换了一种方式表达我的喜爱——每一种我都伸手摸了摸。
正当我摸得欢喜的时候,屏风“吱呀”的响了一声,一个身影慢悠悠的踱进来,毫不客气的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从容的打开折扇,声音里透着惊讶:“成玉你是什么时候添的这个毛病,什么都喜欢摸一摸是么?”
这么没脸没皮的打招呼方式,除了连宋君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抱着杯子又抿了口茶水,淡定的回答:“本郡主不是什么都喜欢摸一摸,是喜欢才会摸一摸。”
本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得送了一只苍蝇给连宋吞,没想到他居然收了扇子隔着桌子送了他一只胳膊过来,试探道:“要不,这个也摸一摸?”
连宋说这话的时候,恰赶上小二哥端着满满一盘子锅盔走过来,小二哥的目光越过罗在盘中的锅盔扫过我们,目光中的情绪从惊恐变惊讶,从惊讶变惊喜,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如旋风般放下盘子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边走边毫不在意的大声嚷嚷着:“老板娘,老板娘,跟您说,断袖断袖,可叫我见着了,活的!活的!俩!俩断袖!”
我僵着面孔把注意力收回来,觉得秋海棠说的其实也并不那么靠谱,如今民风开花到如斯地步了么?闷闷抓了一块锅盔,没好气的对连宋说:“都是你,没事儿伸什么胳膊,不知道胳膊是用来拐的,不是用来伸的么!”
连宋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也捡了一块锅盔,轻快道:“我方才就想说,你穿成这样,还挺好看的,只不过,”他咬了一口锅盔接着说道,“那小二是瞎了么?平安城哪有长得你这么标致的公子哥?”
我恨恨的回了句:“夸人也能夸得这么流氓,非你连宋君莫属了。”
连宋舔了舔沾了牛肉馅的指尖,笑着回应:“过奖了。”
在我的想想中,我和连宋君的对话本该是这样开始和结束的。
“大将军,请不要把本郡主当成什么轻浮的女子,一块锦帛就能坏了本郡主的声誉,锦帛完好返还,请大将军自重。”
这时候,连宋该一脸愧色的表示,“多谢郡主教诲,即便是圣上下了旨意许了婚约,臣也不该如此唐突,请郡主见谅。”
这个时候呢,天色该将将沉暮,我会在逐渐下沉的夕阳下,正义凛然的离开,留下满心伤情的连宋君。
可现实是……虽然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梦想和现实其实并没有多么大的干系,但此刻正和连宋君火热的讨论着沐星楼各色点心哪个最好吃的我,已然已经把想象中哪个高贵冷艳的自己撑死了。
晚膳毕后,吃饱喝足的我和连宋的心情都已经大好,来赴约的原因也已经被我忘却多时。果然八方食客为一家,在饭桌上为同一道点心达成一致的我和连宋君,仿若成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之所以强调“兄弟”二字,乃是为了对得起我一身的杏色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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