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
“嗯?”游浩贤揉揉眼爬起来,“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药哪来的?”
“买了一些,赤鸣又送来一些。”
“你有钱?”
“我去卖了鲛珠……”
霍琊定定看他,半晌,苦笑一声,抬手将他搂在怀里。
“不是让你走?”
“你流了好多血,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罢,罢,罢。霍琊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后悔当时招惹这只鲛。
便不该在此盘桓、不该与他说话、不该吹那陶埙,引出这无端的事由,牵带未知的因果,生出莫名的情愫。
“这下你可想走都走不了了。”霍琊抵着游浩贤的额头喃喃,“陪着我吧。”
游浩贤委屈。“是你一直赶我走。”
“我想你好,又怕牵累你。你不明白的,跟着我没有好结果,”
“不跟到底又怎么知道?”
霍琊艰难牵动了一下嘴角。“其实这次,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很凶险么?”游浩贤被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话题。“很多人?”
“很多人。都是很厉害的人,比我能打,比我拼命,还一起上,就是要弄死我。”
“你也很厉害啊。”
“本来算是吧,但现在不一样了。”霍琊轻轻抚过游浩贤铺了一枕头的长发,“我总想着要回来见你,少了那股拼劲儿,就再没那搏命的架势了。”
游浩贤倚靠着床头小心地不压到霍琊的伤口,“我本来就没用,你这么一说就更没用了……”
“习惯就好。”霍琊一本正经的,“我大抵是慢慢习惯了。”
慢慢就会习惯,有了软肋是怎样一种体验。
节八 流光
他在星辰予他的光辉中苏生,天地为之色变。
然后浑浑噩噩了不知多久,跌跌撞撞地从丛林深处步出,观察他见到的每一样生命个体,去学习、去揣摩,让自己慢慢变得不那么像一个异类。他不想与众不同,他希望自己能跟他见过的所有种族一样,生动、鲜活,有见不得人的欲望也有美好的幻想。
九州大地幅员辽阔,他跨过涣海、游历北陆,结识了羽灰;正值王朝末年,在东陆上行走时便已有多方势力找上门来,并不吝恶意与杀意;而现下他站在滁潦海边,对面就是西陆,只要越海就能回归故土,偏世事不让他如愿。他也明白,不解决这些个累赘就无法彻底安下心来,可他不是神,只手里一把刀,怕是挡不住这些汹涌而来的贪婪目光。
他原是不信星命的。那些星星算什么东西,也能左右他的意志么?羽灰却说,你信或不信,星辰在上,它们将永远注视着你。
几次从天罗刀下死里逃生后他就信了,且是虔信。他想,我这一生到现在算不得长,无论如何不想枉死。
尤其是遇到游浩贤之后。霍琊忽然发现,天地广阔,真的有一些存在值得仔细看护、甚至用尽余生来陪。
“律。”
游浩贤已经回水里去了,强行化尾还是太疼,听见霍琊喊他便游近礁石趴上去,“怎么?”
“我若是能活下来,你愿意跟我走么?”
他眨眨眼,“可我哥哥——”
“我去跟你哥哥说。”
“……好。”
游浩贤没有办法拒绝霍琊,就像他当初望进那双灼灼的眼里,甘愿沉溺。
午后天色开始转阴,霍琊上山林里转了转,摘了些浆果并几枚被秋色艳染的树叶,预备带回去给游浩贤打发时间。进了渔屋看见游浩贤坐在床上呜呜地吹他那白瓷的埙,霍琊拿刀柄一磕门,“不疼了?”
“我准备了好几天呢。”游浩贤的嘴没有离开埙,声音听着含含糊糊的,“你教我吹埙好不好?”
霍琊将他两条蜷起的腿拉直了看,确是光洁无暇不再有血丝攀附其上,这才放下心来,道:“吹埙可有说法。”
“什么说法?”
“当结伯仲,两心不离。”
游浩贤将信将疑,“真的吗?”
霍琊一脸坦然,“是啊。”
“那就结。”
霍琊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逗你的。”
夜里果然落了雨。游浩贤弄来清水帮霍琊换绷带,拾掇好了便爬床睡在他边上,霍琊身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暖烘烘的,游浩贤喜欢靠着他。
“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会死。”霍琊单手搂住身边的人。
外面的雨落得安静,没有不安分想往屋里飘的。游浩贤看着外面,夜色深沉,显得滨海处几点星星渔火格外光亮。
“想过。”他说,“但还是不想留你一个人。”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你不是说已经习惯有我了吗?”
“不一样的。”霍琊低声道,“我在晋北镇集的时候正遇上暴雪,只能暂住在镇上的客栈里。老板人很好,只我一个客人,他便亲与我温酒切肉,送到我跟前。我看着外面的雪坐了一整天,然后,跟天启来的杀手打了一场;我把人弄死了,血溅在桌椅之间,回头看老板,他早吓得昏倒在地上,温至一半的酒洒了一曲柜。”
“后来我就晓得,有这刀在我是安生不了的,闲来消遣可以,搏命还是得一个人。”
游浩贤龇着牙,“说到最后我就是消遣。”
“很好啊,”霍琊笑笑,“消遣不费力气,自在逍遥。我把你养得好好的,你不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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