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花梨与紫檀。
更有那金做的箱笼,银打的底,宝石嵌的衣裳,玉做的盆……
什么白玉为床金作马?什么龙王请来金陵王?统统比不上一对璧人世无双。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单说永玙金冠玉带,一身大红吉服,胸前绣着五色祥云、四爪金蟒,骑着吕奉先的嘶风赤兔马,挂红绸坐红鞍,面如傅粉、唇如抹朱,气昂昂、志满满端坐在花轿旁边。
围观的文武官员并普通百姓,看见永玙这等形容、气魄,刚才被珠光宝气耀花了眼,现下又被神仙姿容勾去了魂。
文竹骑马跟在后面,看见永玙一派君子风度,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模样,想起昨晚所见所闻,忍不住暗暗发笑。
堂堂逍遥王想起要成亲,竟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说,还三更半夜爬起来,点灯熬油研究宫廷礼数并那本唐寅秘作大内图册。
思及此,文竹的脸也不由自主微微红了。
贾琏背着黛玉出现在大门口,人群还没看见,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的永玙头一个望见。
微风过处,轻轻掀起黛玉盖头一角。
粉颈一晃而过。
不知怎地,永玙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姑苏时,杨毅大婚那日的情形。
也是这样漫天的红绸里,他不请自来,硬是混进迎亲队伍里。还悄悄顺着孙氏家院墙溜达,妄图瞎猫撞上死耗子,碰见送嫁的黛玉。
谁曾想,还真让他碰上了。
那日,黛玉也是一身红衣。鲜红衣裳映着她欺霜赛雪的面庞,罥烟眉微蹙,菱唇轻抿,胜却神妃仙子,敢叫洛神羞色。
墙里墙外,红衣吉服,喜乐自来,天地可鉴。
他当时便看痴了,讷讷不能言。
墙头马上遥相顾。
那时候,黛玉对他说了什么来着?
“你先从墙头下来再说。”
像哄孩子一般。
是啊,那时候她就在哄着他了!遇见他这样一个浪荡子,却没立时告诉父亲林如海将他赶走。
永玙想着,眼睛忽然弯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永玙在心中默数,眼看黛玉一步步靠近他,再也做不到宫里老嬷嬷们嘱托的喜怒不形于色,眼底笑意和着他的心跳一起加深、加重,加深、加重,几乎就要溢出。
终于,喜婆撩开轿帘,黛玉经过他的身边,稳稳坐进他的花轿。
“起轿。”
随着喜婆吆喝之声,礼乐齐鸣,鞭炮炸响,烟花升空,彩纸和喜钱漫天飘洒,围观众人亦是轰然应和起来。
美梦成真,永玙忽然喜昏了头,竟呆呆站在了原地。不仅把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婚礼流程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丝毫动弹不得。
花轿已经抬起,新郎官却站定不走。
轿夫们面面相觑,身经百战的喜婆也糊涂了,张惶去望贾琏。
贾琏就站在永玙边上,也没想到他竟会紧张成这样,暗暗发笑,却不动声色挪过去,冲着永玙重重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道:“妹夫?妹夫!快带你的新娘子回家呀!”
心跳太快以至于只能听见“砰砰砰砰”响声的永玙,愣是没听见贾琏的提醒。
而贾宝玉,不能做送黛玉出嫁的那个人,心里本就不快。此刻看见永玙竟然不愿回转,似乎在当众给黛玉难堪。旧时纨绔习性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就要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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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花轿里的黛玉见花轿抬起后,却迟迟不走,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比宝玉还沉不住气,已经出声询问了。
“官媒人,为何——”黛玉话刚出口,喜婆赶忙打断道:“哎呦哎呦,新娘子性子真急,在花轿里不兴说话,无事无事,稍待稍待。”
喜婆这边厢劝住了黛玉,转头就要去催永玙。却见刚才还是呆木头一个的逍遥王,不过听见黛玉说话就跟突然回魂了似的,蓦地开了窍,一夹马腹,面不改色,潇潇洒洒往前行去。
似乎刚才一切全部不曾发生过一般。
已经冲到跟前准备好质问的宝玉:……
贾琏见宝玉闷头冲来,就怕他公子脾气上来,惹出祸事,坏了喜庆氛围。此时见永玙如有神助,忽然醒转,宝玉却呆在了当场。贾琏松了口气,慌忙走上前,拉住宝玉,随着送嫁队伍走了。
花轿一路行去,之前沿路添妆的人许多囿于身份地位,进不得逍遥王府大门,便都赶在此时前来对黛玉表示恭喜。
黛玉坐在花轿内,自然不能还礼。便是另外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小王爷笑成了一朵花,半点皇家威仪也无地逢人就是拱手道谢,只差把“同喜同喜”四字刻到脸上了。
长宁街口万福酒楼二层,临街雅间内。
明蕙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普天同庆的场面,嘴角苦笑都快能酿一杯毒酒了。
杜寒清坐在她正对面,也是目不转睛盯着下面的迎亲队伍。
“谁能想到,从来目无下尘、不假辞色的白衣小王爷有朝一日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痴傻癫狂、行为举止全没了章法不说,甚至还愿意为了她抛弃富贵荣华,远赴重样,做小小一个岛主?”明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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