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长的人生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交往对象而已，大概连点水花都没有吧。

　　最后大概只有宋欣——像现在一样，哭得声断气绝，心都像是要碎了，抽噎不止了。

　　那是一个女孩子人生第一个爱过的人，启蒙了那女孩‘喜欢’的情绪的人，是陪伴着那个女孩童年每个夜晚的人；那是宋欣童年最喜欢的英雄，她的英雄梦想，她内心里最温暖、最酸涩的情绪——阳光下的花朵与槲寄生，那些金色的落雨，诗歌和月亮，那些黄月季与灯下闪耀的水洼，那些在夜里最温柔的塔楼和波光粼粼的，江河湖海。

　　然后宋欣摘下眼镜，擦了眼泪，抽出登机牌，走向了只剩值机人员的，纽约肯尼迪机场国际登机口。

　　-

　　天边一轮圆月，飞机掠过云层。

　　窗外是黑夜里的万仞高空，云层下是广袤的、乌黑的太平洋，犹如天堑。

　　宋欣盖着毯子，机舱里人都睡了，宋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红肿，马尾散开，披着头发望向窗外。

　　总算……回家了，宋欣想。

　　明天早上应该可以吃小笼包，纽约唐人街的并不好吃，那是和祖国相隔多年的味道，和正统的有区别。

　　还有红烧大排，宋欣用脑袋顶住窗户，望向外面波光粼粼的大海。

　　家，宋欣的房间，爸爸和妈妈，还有来福……

　　宋欣想，明天就不要哭了吧，回家应该开开心心的。

　　-

　　上海虹桥机场，宋欣没睡好，昏昏沉沉地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过海关时，她的变种人身份让工作人员多看了她几眼，但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宋欣想起国内似乎对变种人持一种模糊不透明的态度，并不十分排挤，与美国那种风气不同。

　　工作人员对宋欣微笑道：“欢迎回国。”

　　宋欣浅浅一笑道：“谢谢。”

　　然后宋欣把她AT&T的sim卡一拔，塞进了书包的底层，决定这几天不看消息了。

　　宋欣并没有带很多行李，只是给爸爸妈妈各自买了些东西，她走向国际到达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爸爸。

　　宋爸爸喊道：“欣欣！欣欣，过来！”

　　宋欣立即拖着行李箱跑了过去，又拼命地憋住眼泪。

　　宋爸爸年轻时长得很帅，宋欣童年印象中的他年轻又温和，只是宋欣长大了，宋爸爸鬓角也爬满了白头发。

　　宋爸爸摸了摸宋欣的头发，说：“我女儿怎么瘦成这样？”

　　宋欣鼻子发酸，问：“妈妈怎么没来呀？”

　　“她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宋爸爸笑道：“两年没回家了，她一大早就去买了一堆东西，说是不让我插手……”

　　宋欣忘记了宋妈妈的杀人料理，踮起脚抱了抱爸爸。

　　宋爸爸从包里掏了个猪柳蛋：“饿不饿？先吃点垫肚子，回家再吃饭。”

　　宋欣闻着空气里熟悉的气味，只觉得鼻尖发红，然而发誓不能哭。这是她熟悉的城市，从小长大的地方。

　　宋爸爸开车带宋欣回家。

　　沿途的梧桐树高大，树的缝隙里漏下点点阳光，路边的老人骑着自行车，自行车车筐里是红色塑料袋装的黄瓜茄子，宋爸爸的车里出入平安的符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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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灯，宋爸爸刹车，问：“欣欣，你男朋友怎么样啦？”

　　宋欣：“……”

　　宋欣心想我不能哭。

　　宋爸爸忧虑地说：“欣欣，你那个男朋友是真的吧，不是假装有这么个人，糊弄你妈的吧？”

　　宋欣对自己重申不能哭，至少不能现在。

　　宋爸爸说：“我觉得你妈上次给你找相亲对象那事太疯魔了，那家人回来还在喷你，说你没有礼貌，把你妈气得不轻，差点把那家人怼死……”

　　宋欣想起那天晚上的罗根，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视线模糊，然后——

　　“呜哇——”宋欣大哭道：“爸你能不能别说了！”

　　……

　　宋欣家在一个安静的小区里，靠着大学又靠着高中，小区里大多住着那大学的教工，氛围非常的好，地段也不错，非常方便，出门就有T大的堕落一条街。

　　小区，树荫浓密，单元楼下。

　　宋妈妈拎着个黑糊糊的炒勺逼问：“欣欣怎么哭着下车了？”

　　宋爸爸不知所措：“我——我也没说什么嘛，就是提了她新交的男朋友的事儿。”

　　宋妈妈：“……”

　　宋妈妈愤怒地一掐宋爸爸的腰，怒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欣刚想张嘴反驳，宋妈妈就拿着那黑糊糊的炒勺奔了过来，摸着宋欣的头说：“我闺女长得这么漂亮，乖，天下又不缺三条腿的男人！不难过了啊……”

　　天下的确不缺男人，宋欣心想。

　　但如果缺的是英雄，那该怎么办？

　　宋欣不知道罗根收到短信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觉得释然？宋欣眼眶通红，只是想想都难过。

　　能有多深的感情呢？——宋欣平凡得不值一提，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不过是一片树叶，一粒芥子，就像学生时代开玩笑般谈的恋爱。

　　宋欣对宋妈妈说：“妈妈，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