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还不信,兀自鬼哭狼嚎的叫骂。
银蝶看不过,冷笑道:“三姨倒别哭,我跟那边平姑娘说的上话,听了几耳朵事情。大爷倒是真拦住人家要保亲,可人家那柳二爷说‘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大爷要保媒,叫人家吓得几乎躲出去。因这事儿,柳二爷寻西府琏二爷吃酒散心,说起话来,知道西府里三姑娘正要相看,柳二爷动了心思,才促成这天定的姻缘。”
尤三姐听了这话,定住一般,呆呆的眼珠儿都不动了。
尤氏哼笑一声:“怎么?你要放荡的时候,就尽情的嫖。作足了淫乱的事情,你想着从良了,就又妆出什么贞洁烈妇的样子出来。好人家的儿郎就得巴巴的接你这脏东西?若叫你得逞了,天理都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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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姐忽然哭道:“我等了他五年!五年前我在姥娘家看他串小生的戏,就认定他,只要他才肯嫁!若不为他,凭我的容貌,谁家嫁不得!我一片痴心……”
银蝶呸的往屋里唾了一口,道:“呸!你可别糟蹋‘痴心’两字了,从你嘴里说出来,没得叫人恶心!有你这样的,做着婊子的勾当等人?真是叫我开眼!依你这么说,楼子里的窑姐儿还见过不少读书人呢,等人家金榜题名了,都说‘状元公,我等你五年了’,那官老爷们家里就活该拉一伙子娼妓作太太夫人?那祖宗们的棺材板子都得气掀开!我的皇天老爷,怎么不劈死你这下流没脸的东西!”
银蝶的话粗的很,倒把尤氏逗乐了。
尤氏道:“跟她说什么,咱们走吧。”又命婆子,“好生看管好了她,堵住嘴,别叫她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胡说八道。待我回过大爷,尽快打发她们走。你们这里的人,都有赏。”
银蝶兀气鼓鼓的,叫尤氏拉着去了。
尤三常要寻死觅活的闹,尤二姐跟个水闸似的,哭得颜色都干瘪了,贾珍早烦了的。更何况当日尤三姐一爪子下来,贾珍养了这些时日,脸上还是留了疤。宁荣两府里都是一双看脸的眼,贾珍自己都受不了,枉提别人。故而脾气很大,待家中妻子侍妾也不如往昔,尤氏跟他一商量,贾珍就允了,不耐的将尤氏撵出去,又躲起来醉生梦死。
尤氏全借着贾珍的名义,叫赖升寻来常年给宁府供皮货的一个北地行商,这行商常在罗刹国与大庆都城之间来回。把罗刹国的好皮料子贩进都中,供给高门大户,又把都中的美酒和精致物件儿卖给罗刹国的贵族老爷。生意做的极好,颇有信誉。
这回听说要把个女人卖去罗刹国,他以为又是妻妾那点龌蹉,以往也不是没有,爽快应下。私下里还问赖升:“老哥哥知道我们老家都在雪沟沟里。那地方大姑娘少的很,若是你们府上愿意,我把这姑娘顺道带回族里,寻个鳏独嫁了也就是了。绝不会叫这女人给你们府上惹麻烦,若肯,我也不要你们的银子,只把人给我就行。”
赖升笑道:“你这生意做的这大,什么大闺女好姑娘的买不来。只管一千一万的买了,尽数送去你老家,哪里还有叫族人打光棍的理儿。倒稀罕个破鞋作甚。”
行商笑道:“你们这里的姑娘忒娇贵,经不住风寒。我们那里狼啊熊啊的野兽还多,买来的大姑娘们不是得病死了,就是吓的丢魂,还有那逃跑的,叫熊瞎子一巴掌拍死都算好的,多是跌进雪窝里活活冻死……这些年我看着,倒是那些个长几岁的妇人还能经得起,知道别的地方不容她们,也才能收心安生过日子。况且族里有族里的规矩,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并不肯叫族人们张着嘴等食掉下来。”
这话叫赖升肃然起敬,沉吟一会儿,才劝道:“只要这女人离了我们眼前头,我们大爷并不在意她往哪里去。只是你老哥实诚,我也不跟你弄鬼,实在是这女人很有些邪性。你当这是谁,原本是我们奶奶的远方亲戚,奶奶好心接了来,谁知她很不成体统,里里外外的男人没有不上手的,都是她的好朋友。我们这里嫌腌臜,要撵出去,她赖死赖活不说,一时要碰死在我们府里,一时又拿刀子剪子伤人杀人,还逼着给她找一家高门大户的好亲事……这就是一匹不服管的烈马,你老哥若是有能为管得住,你弄回去也罢了。只是怕她或伤了人,或是利嘴挑拨不和,你虽不怕,可你老家里总有心软的妇人和孩子……”
这行商闻得此话,忙道:“原来并不是府上的奴婢,既然这样,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们把人交给我,我叫人给灌几副药,包管她掀不起风浪,至多两月,就能送到罗刹国的地头上。”
赖升“诶”了一声,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只说把她嫁给了你们那里的商户就罢了。咱们都清静。”
后儿,又回禀贾珍和尤氏:“罗刹国的人说的那鬼话,叽里咕噜的谁能听懂,她再厉害,也碍不着府里了。”
又过几日,果然尤二姐嫁给了张华,尤三姐上了北地行商的车架,尤老娘也被送去她娘家由她侄子们奉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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