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作者: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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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回自己屋去,东屋的帘子一掀,贾琏走了出来。他穿着件蓝色绸子的衣裳,虽然熬了一夜没睡,但是精神却还显得不错。他一抬头看见了我,说:“咦,回来啦?我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能猜个大概,点头说:“那进来说吧。”
丫环捧了一盏热茶给我,我看着对面翘着二郎腿的贾琏,慢条斯理的用茶碗盖拨着茶叶片儿:“有话就直说吧,还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这些日子你总病着,也总不见好,这样下去怎能长久?不如再请个有名的大夫来瞧瞧吧?”
“行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就是来说这个的么?”
34
贾琏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二姐身子不好,现在又早产了,母子俩都得好好调养……”剩下的话我基本忽略了,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说到了重点:“所以还得多买些好药材补品来多多补养才是。”
一个字,钱。
这个是最实际的问题,要不是为了这个,贾琏跟我费这么半天的口舌干嘛?在他的心目中,我这个久病的讨厌的黄脸婆,当然不能和年轻的娇嫩的又刚给他生了儿子的尤二姐一个地位。我唯一还有用的地方,大概就是我还有钱。
贾家没有分家,象贾政贾赦花钱大多都是官中出,当然,还有许多不好在官中出的,那就要看各人的挣钱的本事了。贾琏管着外面的许多家务,但并不代表他手里就有很多钱了。就那几百两偷偷藏给尤二姐的私房顶什么用?可是凤姐嫁过来的时候却是有着丰厚的嫁妆的。要知道凤姐在娘家也不是个好惹的,这样的姑娘出嫁,自然陪嫁是少不了了。先前尤二姐养胎的那段时间,我隔三分岔五的拿钱出来,已经让贾琏花顺了手,现在当然很理所当然的又向我伸了手。
“我也正有件事和你商量。”我微微笑着,因为我看到了成功的希望。虽然贾母与王夫人不同意我离开,但是,却有人可以同意。
贾琏和邢夫人。
应该说这二位是我的直属领导,一个是老公一个是婆婆。如果是正常的封建家庭,这二位才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必须好好巴结的对象。我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越来越开心。我真是笨啊,为什么要去向王夫人和贾母申请离开?不错,她们两个都是我在贾府的依仗,我本能的先向她们去提出离去的要求,可是我笨了。既然我已经不想再依仗她们讨好她们,我以后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干嘛还要小心翼翼的顾虑她们的心情她们想法?
我使个眼色,平儿替我把那套理由又说了一遍,贾琏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做出反应,和我想的一样,他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反对排斥,事实上,我得说啊,他的神情真是惊喜交加。当然,喜悦被掩饰着,可是这掩饰不怎么成功,任谁来看也可以一眼看出他是多么的,呃……欣喜。
是的,能摆脱这个老婆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是不是?
“去个一年半载的,我可还要回来的。”我用带着威胁暗示的口气跟他说话,让他别这个嚣张。事实上我才懒得理他,但是我也得做做表面功夫,太假了,你对我演戏我也对你演戏。在这里的生活就象一出蹩脚的戏,但是每个人还都得认真的把自己的角色演下去。
谢天谢地我已经快要解脱了。
“啊,那当然当然,身体养好自然还要回来的。”还过贾琏也说:“但是南边儿的房子空置很久了,恐怕你住的不太习惯。林姑父过世的时候我送林姑娘回南边,路过金陵的时候,那房子就已经很不好了,我们那会儿就在船上住的。你要回去的话,得先传个话儿,让他们收拾收拾。”
算他还有点良心,这几句话倒也是说的很实在。南边那里的房子是贾家还没有得到荣宁公的地位之前的旧居,虽然也是一所大宅,但是只有五进还是七进?不太记得了,同时也是的确已经荒置多年了。凤姐没有去过,她从一嫁进来就待在京城,金陵的房子以及为数不多的一些薄田只有个抽象的概念。
那房子破不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打算在那里停留太久。
“不要紧,这些都好解决。”我微笑着说:“反正我只打算和平儿,啊,还有巧儿,一起去住个半年,或者再多几个月吧,整理出一个小院儿,够我们三个起居坐卧就行了。我想,其他的下人我也就不用带了,那边不是还有看房子看地的几房家人吗?也尽够使唤了。大太太那里,恐怕还得你去替我说一声呢。”
贾琏说:“这个没事儿,我去和太太说,太太怎么会不答应呢?”
看起来他是求之不得啊。我也猜得出来,邢夫人也一定会欣喜之极的批准我的这个请求。我这个眼中钉能消失她是求之不得,别说一年半载,就是十年八载也没问题呀。就算一辈子不回来——那邢夫人一定乐疯了。
“嗯,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最近家里也没什么钱,总是请大夫吃药的……”我点点头:“平儿,去把我的金项圈拿了,押二百两银子给你二爷先用着。”
平儿答应着,贾琏说:“索情多压些,别外也得使钱。”
我看着他,当老婆的嫁妆这么理直气壮不脸红……贾家的男人实在是极品啊,各种极品都能找得到。比如那个既不英俊又没有钱还没有文化就想来勾引凤姐的贾瑞……
我点点头,平儿就答应着去取东西了。
贾琏脸上露出兴奋的光彩,手指慢慢的搓动着,似乎在盘算要是我走了,他该怎么自由快活。这屋里的东西,库里的东西,这些都归他支配了——
他以为他终于成了独载者了?
我笑笑,那些箱笼里的,细软已经不见了一大半,许多贵重的,已经让我都转移过了。剩下的都是不易搬动也不怎么值钱的,随他处置好了。
就算他将来发现了,又为着钱想把我现从南边儿叫回来——可惜有句话叫别是容易见时难。琏二爷,到时候这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我已经在盘算着以后的营生了,是买几顷地当收租婆,还是开个铺子弄个小买卖。我身上的钱,不挥霍的话,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日子是没问题的,但是我还有巧姐在身边的呢,她将来总得出嫁吧?我得给她弄嫁妆吧?现说总不得就靠老本过日子,坐吃山空。
贾琏心满意足的走了,又回东屋去了。我琢磨着说不定我一走,他就会跟尤二姐一起搬到正屋来。
也许会这样,也许不会,管他呢,反正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心情和他一样好,等平儿回来,,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我的心情就更好了。
刘木头那边的车子三天内就可以交付了,完全是按照我的要求做出来的!
很好。
贾琏这个人很有效率,第二天就给我带来了邢夫人的意思,尽管去休养没关系,家里的一切都不用挂心,那口气大有你爱休多久休多久的意思。关于巧姐能不能带去,亏我担心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有异议或是反对。反正女孩子本来就不重要,而且贾琏现在已经有儿子了,那让我把女儿带在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看我自己想什么时候起程动身都行。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行了,既然我的直属领导们都已经大开绿灯,贾母与王夫人说什么我就不管了,王夫人说不了什么,贾母心里应该明白,就算我留下不走,也会依旧的消极怠工,绝不会象以前一样给她出力干活,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只是这些人都不知道……
我这一去,就恰似困鸟离笼,绝不会再回来了!
35
万事俱备。
平儿办事真让人放心,一切都收拾停当。我现在只等宝玉的考试结束,但恐怕我无法等到他考试结果出来了。夜长梦多,而且巧姐对我们要去南方这件事表现出的莫大的热情也令我意外。我还能等,她倒等不及了。
想想也是,她的生活实在单调的可以,能够出门去,虽然我说是去养病,但对她来说,就象是去旅游那么开心。
我们正在处理最后几口箱子,这里面的东西都不怎么值钱,但是挺有意思。我拿了个西洋珐琅糖盒逗巧姐,那糖盒里面十分精致,里面的糖早就没了,但是盒子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精巧的工艺品,盒盖打开以后里面打磨的光亮明净,都可以当镜子照了。
“真好看。”巧姐坐在我怀里,朝我蹭的更近了些:“娘,这个是你的嫁妆么?”
我微笑着说:“这还是我小时候,我爷爷给我的呢。里面的糖是什么味儿我可不记得了,不过这盒子我却一直留着了呢。现在送给你吧,你平姐姐教你针线女红的时候,你可以把你的那些小零碎儿装这里面。”
“太好了,谢谢娘!”
我和巧姐继续翻别的东西,这箱子里装的……是凤姐的少女时代。手帕也好,糖盒也好,一些漂亮的水晶珠子还有晶莹的雨花石。巧姐都十分感兴趣,她以前没有得到过这样雅致又生趣的玩意儿。所以说贾府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听人说,当年黛玉的母亲贾敏她们,那过的才是豪奢瑰丽的千金小姐的生活呢,现在的迎春探春她们,只不过是贾府的末世荣光,已经大不如前了。探春管着家,拼命的想节省。可是她怎么不明白呢?就算她这省一处那省一处的,一年能省下几百两银子来,又能当什么用?欲大富者不谋小利,反不来就是这样处处谋小利,其实已经是将要败落的预兆了。
“娘,这是什么?”
我低头看看她手里,是一个打的很精致的手绢包,我摇摇头,印象很模糊。并不是凤姐的每段记忆我都有,她出嫁前的事情我就十分模糊,巧姐拿的这些东西,要我仔细看上一阵,也能想起一鳞半爪的,但也有些可能时间太久,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所以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也不太记得了,你打开来看看吧。”
巧姐生的很好,长大了一准儿是个极漂亮的姑娘。就是现在也能看出来那轮廓,那五官,那皮肤……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她当然是美人啦,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我摸摸她的头,柔软的头发手感很好。
巧姐把手帕拆开,里面还有一层绢布包着。再拆开这一层,巧姐轻轻的咦了一声,托着那东西给我看,问:“娘,这个是你的么?”
我有些疑惑,看看那块翠色莹莹的玉佩。这玉佩的玉质极佳,柔光莹润,触手生暖。那佩雕成一片叶子的形状,脉络清晰分明,栩栩如生,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一片真实的树叶。但是它的光泽硬度又提醒人,它并不是真的树叶,它是一件极精致的佩饰。
这件玉佩价值不菲,和这箱里的其他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其他东西可以说是小姑娘的玩意儿,统共值不了多少钱,就算是那套精美细腻的瓷娃娃或是水晶珠子,那也有限。这玉佩纵然不是价值连城,可是看这玉质,看这雕工……这肯定不是一件玩具,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和一些玩具收在一起呢。
我把它拿过来,翻过来覆过去仔细的看。叶子约摸两寸长,一寸宽,厚约三分,叶柄上有个小孔,但是上面并没有拴着络子或是线绳。叶背上刻的有字。我仔细看过去,上面刻的是四行小字,五言的唐诗。巧姐也识得几个字了,但是上面的字她认不全,问我上面是什么,我低声念出来:“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题诗花叶上,寄与接流人。”
巧姐懵懵懂懂,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说:“这是宫怨诗,你还小着呢,这会儿不明白,将来就知道了。”
虽然我读书不算多,但是御沟诗叶我是知道的,那宫女题了诗在叶子上,叶子顺水流出宫外,最终辗转的缔结了一段良缘。这诗既然刻在叶子上,又弄的如此精致,倒象一件传情的信物,王家纵然将凤姐当男孩儿一般养大,也绝不会让她身上带着这样的东西,所以要层层包起来装在箱中。可是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呢?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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