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作者: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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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发觉自己开始情绪波动,立刻掩上账簿做深呼吸!
做了好几个,情绪稳定了我才一下子想起来,我怕什么啊?凤姐可没有心脏病和哮喘病!别说生闷气了,就是拍桌子砸板凳的骂人撒泼也没关系啊!
这么一想我满腔的郁闷立刻飞的无影无踪!凤姐以前过的弊屈那是她太倔太逞能,我可不会象她一样,操劳受累自找苦吃。她存了钱做什么?吃了好的还是穿了好的?还能养小白脸呢?真是一点好处也捞不着,坏处却是一大把。
得想个办法把这个管家的职责卸了,唔,这也不难,反正凤姐也时常小病不乱,请个长期病假好了。
嘿,想不到我在现代做腻了病人,到了这里居然还得假扮病人。
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把贾琏休掉……
这个,估计难度更大。这时代只听说女子七出之条,没听说女人能休男人的。况且贾王薜史号称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皱起眉头,暂时不想这个了。
5
古代的日子并不难过,正因为我以前是个病秧子,别人做什么我都不能做,现代人的乐趣我能得到的也极少,生活并不比现在富家少奶奶的丰富多彩。而且我以前一天闲到晚,现在凤姐却是一天到晚不断的有事要忙,说起来她比我的生活还充实还有滋味。等到摆晚饭的时候我就更乐了,以前油腻不能吃,重味不能吃,易过敏的不能吃,现在这色香味俱佳的四菜一汤两种饭食叫我吃的眉开眼笑,平儿斜坐在一边陪着我用了一点,笑说:“奶奶今天胃口倒好。”
“嗯,想通了好些事儿,所以心里舒坦。”真的,不用担心吃多吃少,不用担心是不是定了时定了量吃的东西是不是健康,这种感觉就象插上了翅膀飞上了云霄,如鱼得水,天高任翱翔。我觉得我的心真的轻盈而充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是,奶奶今儿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了。”平儿笑着打趣,替我添了汤放在一边。
笋丝火腿鲜汤……这汤可是真鲜啊,火腿可真称得是上品。
人就是这么矛盾,一边唾弃朱门酒肉臭一边天天巴望着吃更好的美味。
我啜了口汤,满意的长舒了口气,忽然说:“平儿,你怨不怨我?”
平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笑的更灿烂:“奶奶怎么了?这是什么话?”
“你不用装,我知道我亏待你……”不是我,是原来的凤姐。不过现在我就是她,她干的坏事当然我得背着。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是背了黑锅。给我换了这么个心脏没病的身体,再多十个黑锅我也肯背!以前我就想过,如果能让我象正常人那样自由健康的生活,哪怕只能活一年,或者就只半年,我也开心愿意。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愿望真的达成了!而且还给了我一份熟知剧情的优势!
凤姐没绕开的悲剧收场,我,应该可以办到吧?
平儿算是通房大丫头,不是姨娘,只挣得上算是个姑娘。以前凤姐当着人说她,我有病所以没生下儿子来,你没病也不见怀胎。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凭她的醋劲,一年到头平儿跟贾琏在一块儿的日子还超不过五根手指头,她自己生不下男孩儿,怎么能容平儿先得子?这谁不心知肚明啊,就是大家都不提,面子上才勉强过得去,就她这么对人,又要拉又要压还要打击着,世上恐怕也就只剩下平儿小红这样两个还对她忠心。
那首聪明累我曾经念过许多次,无限唏嘘。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家富人家也终落得家亡人散各奔各路。
贾府是座将倾大厦,一定要脱身,一定得脱身。
我可绝不想凄惨收场,不管是一卷破席葬此身,还是被休被逐贫困终老,都不能,绝不能。
“奶奶,别再费神了,今天早歇了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呢。”
我摇摇头:“有些事儿,想不明白……得仔细琢磨琢磨。”
平儿察言观色,揣摩着给我端了盅茶,说:“奶奶还是在想……那一位的事儿?”她的手指比了个二,我笑着摇摇头,尤二姐算什么难题。茶杯是薄胎描金绘着兰花的细瓷盖碗,茶水清香浅澈。我端在手里看着,没有喝。
“她算什么难事儿,自然不是想她。”
平儿沉吟着坐到我旁边,没有再说,过了会儿说:“这我可猜不着,奶奶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啊……退路。”
平儿眼里全是疑惑。
这姑娘虽然聪明啊,但是她又不知道贾家的下场是树倒猢狲散,她的眼光只看到贾府这一块小小的天地关起门来的世界。
我说:“我放帐,管家,善妒,无子,苛下,对婆婆不恭不敬……”我嘴角微微一弯:“这些事情做是都做了,后悔的话也不用说了,但是以后怎么办,可得好好想想退路啊。”
“奶奶这……今天怎么忽然说起这些话来了?”
“这些事儿看着远,象是不会来,但是花无千日红,今天是老太太在,太太放权给我。明日呢?靠山没了可怎么办?老太太是有岁数的人了,太太要是娶了儿媳妇,自然是儿媳亲过侄媳,那时候我还靠什么?难不成靠你二爷?他对我可有那个情义呀?”
平儿嘴唇有些微微发抖,脸色雪白,半晌没说出话来。
“到那时候,还不就墙倒众人推了啊,自己不先想好后路,那还能有什么好前程等着我啊。”
平儿沉默了半天,低声说:“奶奶说的那样吓人,哪里就到那一步了呢……”
“有句话说的好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说:“你觉得远,其实一点都不远,我这天天坐在茅草搭的火焰山口上,不知道哪天就要掉下去,还自以为自己是管家奶奶,了不得的很。”转头看看平儿都吓的脸色要发青了,又笑笑:“你别急,也没有说立即就到那一步。我怎么说还是姓王,王家正红火呢,他们现在自然不能怎么样。而且这个家不管谁来当,都不能当的再好了,不信你让太太自己理理这些事儿试试,恐怕家当都让人搬空了她还睁眼看不见呢,这当家就是你累的吐血,那也是只有过没有功的事儿,趁早赶紧的扔下担子才行。”
“可是奶奶,您自己也说了,结了这么多的宿怨在这里,这差事也不是说扔就扔得下的,老太太,太太那里必不答应的,再说,一旦没了这个,那些人还不就跟着变了脸,顺着风爬高踩低的,那时候怎么办?”
“你怕什么啊。”我一笑:“小人跳梁是不用怕的,我卸差事换个来管家,你觉得这统家上下还有谁能比我恶名更甚啊?大奶奶?太太?就算是我今天不管家了,也没有让人上门欺负的道理……不过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要仔细小心,得把后面的事儿都消了痕迹才能讲退步……”
只说说府里的事平儿就不敢张口了,可贾府的巨大外部危机也一步一步的挨近了呢,到那时候谁还顾得了谁?这么一想只觉得屠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对了,少了个人。
我抬起头来,凤姐的女儿呢?
我仔细一想,答案就浮现出来了。
小红那丫头陪着她去舅舅家小住了,一时事多就想不起来她。她就是在家里,也总是由丫头奶妈陪伴,凤姐很少有那个功夫理会她今天都干了什么,开心不开心,又或是她想做什么,喜欢什么。
我叹口气,真是个不称职的妈啊。
我现在倒好,不用受罪不必麻烦就白拣了个大胖闺女,当妈妈可是个新鲜活儿,以往看的书上可也没有说过教过。
平儿劝我:“奶奶早睡吧。”
“好。”
卸了簪环洗了脂粉,上床睡觉。我睡里头,平儿睡外头。
“奶奶今天的话,说的我都心寒了……果然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
“要脱身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要做的安稳妥当些。”我说:“你也别害怕,睡吧。”
身边睡了一个人的感觉很奇怪,枕头上有一股头油香气,这时节的头油似乎是刨花什么的做的,俗称桂花油就是了。
这么胡乱的想着,我度过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6
第二天起身收拾了,我让人到大观园里去知会一声,把尤二姐带来,一并到贾母那里去。
虽然我心里坦然,不过快到地方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尤二姐的姐姐也来了,贾珍的填房老婆尤氏,放心不下她妹妹,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我记得凤姐原来唆使张华父子告状,大闹宁国府,把尤氏和贾蓉都整的下不来台,还又是道歉又是贴钱的,也耽误了些日子,才带尤二姐来见贾母。我现在却不想拖延磨蹭,一来我又不生事,二来夜长梦多,不如早了结的好。事实上这件事情凤姐做的确实不漂亮,当时虽然看着是她占了理,但是到过后翻出来,被贾府的人知道是她唆使张华去告状,又想杀人灭口,是个大大的把柄。尤氏的妹妹被她害死,自然也结下了仇……这些零零碎碎的仇怨加起来,最后终于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了老太太跟前,你们一句话也别说,三个人三张嘴,全对不上来话可不行。”
“那是,全凭你安排。”
尤氏穿着一件赭石黄的绣金菊滚边褙子,下面是墨绿细褶裙。她长的也不差,看起来也是三十开外,仍是风韵尤存,脸上带着殷勤讨好的,既亲热,却又显得有些惶恐疑虑的神色。这是当然,以凤姐的善妒,不把尤二打扁臭揍就算发善心了,怎么会这么亲热亲贴善良了?
我落后一步,扯着她的衣角小声说:“你这事儿事先不和我说,弄成了还要瞒我。我平素和你关系怎么样?你的妹妹,我还能谋了害了她不成?”
“看你说的,这都是我糊涂,劝他们几句他们不听,一切得是你多多担待……”
尤氏说着软话,眼神还是闪烁不定。
我也没指望她一下子就相信,再说她信不信也不重要,反正凤姐的雌威无人敢惹,我只要不结仇就行,结不结好的我倒也不那么在乎。
丫环打起帘子说:“二奶奶来了。”
屋里面暖香融融的,贾母,史太君,正斜坐靠在正中的椅上,两旁丫环围侍,另一边的圆桌旁围坐着几个穿着锦绣衣裳的少女,豆蔻年华,有如娇花美玉。
看来是贾府的那几位姑娘了。
我领着尤二姐过去给贾母见礼。这老太太保养的极好,穿着葛黄色暗金绣菊对襟琵琶扣裰子,雅青色裙子,头上戴着珠翠,笑眯眯的样子倒是真显得象个弥勒佛似的,那么慈祥和蔼。
真把她当老糊涂那就错了,贾母可以算得是贾府里少的明白人里最明白的一个,就是凤姐也未必有她有明白。
我推尤二:“快见过老祖宗。”
丫环摆下垫子,尤二磕了个头见礼。满屋的人睁大了眼看这戏怎么往下演。
我只是慢慢的觉得心里发凉。
平时那些人表现的多么亲热,用得着你的时候那甜言蜜语说着,二奶奶二嫂子的叫着,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两个袖手看戏……这就是一家子亲人?怪不得探春要说,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话说的真是传神入骨。
“……所以我愿意替二爷娶过来作二房,一来知根知底,人品不差,二来我也有个臂膀,凡事还有个能商量的人。”
贾母笑着点头:“难得你贤良那很好嘛,你既然明白事理,,这事我自然不拦阻,只是现在是国孝家孝里头,须得一年后才能圆房。”
看着尤二姐那副神情,我抿了一下嘴。
贾琏虽然娶她的时候说的净是些好听的虚话,但是尤二姐未尝不当是真的。那时贾琏怎么说来着?说家里是个母老虎,病的重又没孩子,等凤姐一死就可以接她进府扶正。
扶正?凭她也想?她觉得她姐尤氏终于扶正做了填房奶奶,她也能走这条道?尤氏之前可没有那么糟糕的名声,尤二姐以为贾府里的人都是聋子瞎子听不到看不见?就凭她从前有那个名声,她这辈子也别想有扶正的那天。连她自己都明白的说过,她虽然标致,却无品行,当时一步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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