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作者: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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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样。”他看看我腰间,目光一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是那枚叶子形状的玉佩,前些子拿浅黄的丝绦穿了,还打了个兰花结,正好今天穿的颜色素淡,就用来压裙边了。
“怎么了?”
他没说话,只是招一招手。
我抿了下唇,缓缓走过去,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圈住我的腰,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站了有好一会儿,没动,也没说话。
我轻声问:“你好像特别在意这个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
他的声音很轻:“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若是没有看到这个,我也还是想不起来小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
“嗯?”
“你那时候更小,不记得这东西的来历也不奇怪,这块玉原是我娘的,后来我拿了出来,又被你得了去。你那时候有三四岁吧?穿件大红的绣花衣裳,头发也用红绳扎着,穿着男娃娃的小靴子,跟个小恶霸似的抢了我东西就跑,我一直以为是个男孩子,可是那是父亲找了又招也没找着这么个人,当时之当男童来找,可你却是个假充男儿教养的野丫头,那自然是找不到了。”
我发了一阵愣,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原来这个……是,你的啊?”
“嗯,就是在金陵遇上的,在离玄武湖不远的庙里,大人都在进香,我出来透气,碰着个胖胖的肉球似的小人,跑的倒很快,撞了我自己还闹脾气,然后抓掉我的玉就跑了……”
我有点结巴:“我,我那时候多大?”
“我不是说了,不是三岁就是四岁,真是蛮不讲理。”
我眨眨眼,又愣了一阵问:“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在船上,你受了伤之后的事了,我把你抱回舱去,请孙郎中来给你医治的时候,那会儿看到你带着这个了。”
啊,真是……
很巧啊。
我摘了坠子,把长发梳顺,编成辫子上床睡觉。
可是躺下来了,却好半天也睡不着。
他刚才说的话,的确解开了我心中一个大谜团,不过……
不过我现在却有个疑惑更难释怀。
我一直没睡着,他有些睡意朦胧的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才说的事……让我觉得意外……”
“呵呵。”他轻轻抚摸我鬓边的头发:“吓一跳吧?”
“嗯……”我忽然问:“那你是喜欢小时候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
“什么?”他好像有些没有明白过来。
“你是不是因为喜欢小时候的我,所以……”
所以才对现在的我一直这样照顾,甚至娶我为妻……
可是小时候的凤姐,和现在的我,并不是同一个人,他喜欢的,究竟是不是我呢?
他明白过来之后就呵呵笑出声来:“你以为你天生丽质么?好吧,就算你是个美人,那会儿可是胖的跟个球一样,还穿着男装,我就是情窦早开,也绝不 会对个小胖子有什么不轨意图啊。“
虽然他的话是在取笑我,贬低我,我的心情却一下子好了起来,就象一片云彩被风吹着,呼的一下就轻盈的飘起来,一直向上升,升上了天空……
我冲他一瞪眼:“你敢笑话我?嗯?”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恶狠狠的朝他唇上吻了下去。
他一面笑,一面抱着我,还含糊不清的在说:“不行不行……不能咬……我明天还得见人……”
“你就跟人说……你家后院倒了葡萄架……”
好一阵缱绻纠缠之后,我身上也是一层汗,他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力气象是都耗尽了,一动也懒得动。
他忽然想了起来:“咱们后院没有搭葡萄架子啊。”
我愕然,然后忍俊不禁,趴在他胸口闷笑起来。
第八十九章
天气似乎一夜之间冷了起来,边关就是这样,没有春秋季,脱下丝绢就可以裹上裘皮,半厚不薄的春秋季衣裳根本派不上用场。
吹一场西风,刮一场北风,往常在京里还穿夹袄棉锻衣服的时节,在这里竟然不裹上袄子和皮裙就不能出门,而且屋里的火盆火坑都已经充分利用起来了,一天比一天更冷。
在京里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冷?在江南也根本不会。
沈恬问我,要不要回京城去,或是回江南去?
我摇摇头,且不说路途遥远极不方便,人也不能太娇气了,我总不恩那个像候鸟一样春去秋来的过日子吧?
不过宝玉那里,我倒不太放心,几位姑娘都是娇滴滴的不说,就是宝玉自己也强健不到哪儿去。我常打发人去问,府里做冬天衣裳的时候捎带给他们一人做了几身。宝玉黛玉也好,迎春她们也好,都是抛下家出来的,厚衣裳自然是一件没有。我打发人送了衣裳过去,她们回复是谢了又谢的,十分客气。
越客气说明越见外。
我现在也把心情理得很正。
看书时候投入是一回事,对书中人的爱怜是一回事,自己成了书中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譬如说,我要是没变成凤姐而是成了薛宝钗,那我又会如何思量作为?又或者,我再变成一个别的什么人……那时候我的立场和想法又会变成什么样?
“想什么呢?”
沈恬问。冬天里他出门的时候也不大多,虽然他是镇守一方,但是他下面各种大大小小的将官一大把,他也能闲下来在府里多待些日子。
“胡思乱想。”我笑着回了一句:“你今天又不出去了?”
“嗯,今天眼看有一场大雪。”他往我身边一坐:“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看看外面的天色,真不假。
“对了,你的表妹,在京城里有没有许过人家?”
我转过头:“你问哪一个?”
他想了想:“不是很爱说话的吧?”话意也不是很确定。
我想了想,除了探春,另外三个都懒怠言语:“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我,是宋副将,你记得吧,前日来家,留了他一顿饭。他央告我的,他原先的一房妻已经故去两年啦,一见了令表妹,顿时害起了相思病。”
“不对呀,前日他来的时候我那几个表妹可都没有来,他几时见的?”
“他去过书铺,正好见过一面,可是却不知道名字。”
我想想,那个宋副将我记得,大概二十七八岁,看长相么,一般。看身材么?挺魁梧。不过这个人倒是很本分,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脸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西北风吹日晒的,脸是黑里透红的。
这样的一个人喜欢上贾家的娇滴滴的小姐……怎么想也觉得不般配啊。
“这个事找我也没用。”我笑笑,把手里的账本放下:“我可做不了他们的主。宋副将要是相思病实在熬不过,让他自己央媒人去书铺子后宅求亲去吧。”
“咦?你不管?”沈恬似乎有点意外。
“我为什么要管啊?就是我管,人家姑娘也是大人了,也未必搭理我啊。”做中人,做保人,做媒人,可都不是什么好差事。好了没人感谢你,坏了的话别人要指着后背骂,缠一身麻烦甩不掉。我和贾家几位姑娘的关系如此微妙,颤悠悠的保持着平衡,比走钢丝还险。
我去说这件事,她们没准儿以为我借势压人,又或是将她们派上利益用场……总之,往坏处想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往好处想。
“天是冷了,”我说:“过了午要是下雪的话,咱们烫了酒,热热的吃顿羊肉锅子吧,也不用做旁的菜了。”
“也好,这么一来厨房也省了力,你也省了心,大家都省了事。”沈恬笑了一声,说:“我怎么发觉你近日越来越懒了呢?你以前不是个极勤劳的人吗?”
“唉,人老了呀,”我笑着说:“懒得动,图受用。”
他也笑。
处的时间长了,沈恬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就算与现代的五好丈夫比,也不逊色多少。不挑吃也不挑穿,不喝酒赌钱也不爱拈花惹草。说老实话,平儿笑话我叫我烧香,我还真的想请尊菩萨供起来呢。
对了,想起平儿,她这半日哪儿去了?
巧姐穿着件杏黄短袄,红绫裙子,没等丫头传话就掀帘子跑进来了,看到沈恬也在,倒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福一福身:“王爷。”
“嗯。”沈恬点个头。巧姐跑过来喝了一口我的茶,问:“娘,你知道平姨上哪里去了?”
“她也不在我这里啊,我还想找她呢。你找她有什么事?”
“前天说了一个花样子,我想细问问她呢。”
我想了想:“你去找金玫,她手也极巧,前儿你那件新衫子的领子就是她绣的,你不是夸那枝兰花俊气么?”
“哦,那我去了。”
平儿晚饭前才回来,脸上粉扑扑的,鼻头红通通的,我瞅瞅她:“你这是上哪儿吹冷风去了?嗯?怎么冻成这样?”
她居然唔了一声,说:“今天这天真是够冷的,后院靠墙的耳房炕也要烧起来了,不然那些人晚上可没法儿睡觉,早上起来非冻成冰坨子不可。”
我本来不怎么在意,可是她以岔话,我反倒注意起来了。
她在熏笼上烘手,又焐耳朵,可见是刚从外头进来,而且呆的时间还不短。
“你上哪儿去了?刚才巧姐到处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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