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作者:姬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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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接话:“我们会等在这里,等有朝一日第四次北征,接我们回家!”
“嗯。”斩红缨眼角略红,轻声一应,复又续道:“愿赴死者,歃血为誓,从我安排。”语落,她携着秋兮,快步进入内堡。
樊学成已在庭中候着,桌上没有吃食,只有满满铺陈的将离花。
“樊叔,不必召回那些已经分散出去的人,按照父亲的原定计划,”她打发秋兮避开,自己快步走到树下,顿了一顿,才又道,“不过我想借一借宁永思的势。”
这个青衫长须的男人,自她记事起便陪在父亲身侧,不若郭益做事出头惹眼,也不若其余几大家依傍宗族势力,他无依无靠,来去如蓬,却总是叫人安心,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当得住父亲真正的心腹之名。
“只是借?”果然,一丁点小心思也没能瞒住,樊学成引笛,微微一笑。
斩红缨只缓缓摇头,既已心照不宣,何必多做解释:“下下策由我担着,这上上策看来要留给樊叔你了。其实樊叔,你是个真正的扶余人吧,我一直知道,父亲也一直知道,只是怕其他人晓得,你才那样说。”
提到斩北凉,樊学成眼里多了一抹哀思,随即轻声道:“我从没想过要做第二个金日磾,依我之才,也比之不得啊。”闻言,斩红缨拂叶簪花的手,忽然一抖。
金日磾的故事,她却是读过的。
此人本是匈奴休屠部的王子,因为冠军侯霍去病大破匈奴,被俘虏至长安,发派去黄门养马,后受到武帝赏识,凭借卓越的才干和深远的眼光,一路升迁,甚至在武帝死后,位列辅政大臣,成为仅次于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的二把手。
大汉和匈奴本是死敌,这样的故事,任谁听得都犹如天方奇谭,年少的斩红缨亦如是,可随着年岁渐长,她却渐渐有些体味。
“父亲常夸赞我姓子好,可是我知道,除了脾姓,我却再无所长。不胜智计,又桀骜不服,一生求直,有的事情,我真的做不来。”斩红缨手上一用力,掐断了花萼,娇花坠地,可她的目光却并未流连,而是看向苍穹之上。
樊学成望着她,笑了:“这样就很好了,去做你想做的吧,趁我还能再帮你掌舵拔锚。那三千精锐是我分散安排,你我决裂,任谁也无法猜到,我若以异族人身份上位,想来便是苻坚,也乐见其成,比起不怎么受世人待见的姻亲,还是利益更为牢靠。”
谁又能说,这不是相互成全?
回书房后,斩红缨激荡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坐也不成,立也不行,最后动手拆掉撑起狼皮的阔架,从箱子底翻出一副陈年的粗制堪舆描图,将太行八陉,虎山坳以及临晋、滨海两条荒废的大秦驰道用墨笔圈画出来,开始规划部署——
按照那日张蚝的说法,宁永思等人被围太行的日子推算,应是在比试当日或翌日与张蚝的奇兵撞上,大军过大海坨山前往燕都附近驻扎,哪怕走军都陉,所耗时日也不短,因而唯一的可能,便是他领先锋部队轻巧翻山,卡准时间截人,那么中军主力很可能还在代国国境之内。
如此一来,有机可乘。
樊学成将她的姓子摸透了,猜得极准,所谓借,只是借口的借,并非借力的借。实际上,她想要趁势救下宁永思等人,人虽对她不义,但她却不能不仁。
她当即招揽鹰组和几位堡内能主事的师兄弟,秘密协商,策划方案。
郭滢也跟了来,静默听着,一句嘴也不插,倒像转了姓子似的,叫身侧几位早年备受她捉弄的男儿有些摸不着头脑。期间只有没她的任务,她动唇想自己索求一个,可看斩红缨的脸色,心底又迅速沉凉。
郭益的事情成了一块揭不去的疤,如果不是背袭,也许斩北凉就不会不敌乔心见,更不会落得个英雄死而不得其所的下场。宁永思跑了,她不知道斩红缨从尸体的伤处看出多少,不敢问,不敢想,只能昼夜煎熬。
眨眼,屋中只剩她二人,郭滢仓促起身要走,牵动伤口却忍不住一声嘤咛,斩红缨投来目光,她只得扶着户枢回头:“斩……”
“祸不及亲人,如果你想走就走吧。”斩红缨摆摆手。说者无心,可听者却不是滋味,郭滢臊眉耷眼,仓惶撞出了小院。
翌日,张蚝着人传信,说人已尽数困在虎山坳,四面通路皆已截断。斩红缨为了把时辰卡在晡时之后,日入之前,故意透出风声,说要焚香沐浴,换上新甲,带上斩北凉留下的那根银|枪。
张蚝的人一听,觉得娘们儿就是娘们儿,事儿多,杀个人还得搞出个仪式,磨磨唧唧。轻视之下,也便带了敲鼓看大戏的不以为然,随了人心意。等到人领着堡中弟子,浩浩荡荡前往军寨时,才稍稍正视起来。
不过,有了那天斩红缨打下手的两个孬货的对比,再看这群人,久经沙场的兵蛋子都跟看雏鸡似的,不当回事儿,加诸天气又热,瞧一个个被晒得东倒西歪,更是窃喜不已。
张蚝心里头其实也在偷笑,不过他是大将,倒也克制得住,自是没表露太明显,反而还装装样子,对着手下呵斥了一番。
斩红缨依旧不卑不亢,他觉得索然无味,也就不再逗弄这些个小娃娃,亲自领人去了虎山坳。
虎山坳,四面环山路难行。
宁永思还算有点良心,没丢下她怂恿拉扯的一大帮子人,而是回头设法施救,只是他们被截得太突然,张蚝的人几乎把守住了几处坦途,逼得只能西进群山,没入太行。这群人虽然莽撞,倒也个个是血姓爷们儿,很是顽抗了一阵,捡了个机会,躲入虎山坳。
山坳里头借着地势能撑一阵子,秦军虽强攻难入,可惜四面险山,几次突围却也出不去,两拨人就此对峙。
“投降吧,天王仁慈,念在你们一场忠义的份上,兴许留个全尸!”张蚝勒马山坳口前,两手贴在唇边呼喊。
没一会,里头传出一声咒骂:“投你奶奶个腿,你个阉奴子,断子绝孙的种,谁许你在这儿放屁!”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金日磾,音同金迷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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