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作者:姬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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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楚吟笑道:“那你完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就要改易他人了。”
钟别抛出一个骰盅,当着几人的面,掷一次,开一次——
“三六点大。”
“三一点小。”
“一柱擎天。”
……
面上要什么有什么,他甚至还可以让骰子棱面角尖立起来,而且每一手只晃动骰盅一次,几乎可以称之为神乎其技,这样的人可以说,放眼天下,绝无人出其右。
“姑娘,可还要继续?”说完,他将手头的骰盅甩了出去,撑在胡床的扶手上,向后展臂一靠。
桑楚吟右手将其截下,发力一捏,上好的香木崩碎,碎屑在划向她遮面的纱巾时,被纤指按住:“总不至于样样都精吧。”
“你说。”
“陆博如何?”
钟别笑脸相迎,随后就着雕花扶手一拍,地上浮起石台,上头摆着一副方正棋盘,左右各六箸六子,中心用玉砌了小渠,放了两尾鱼。
“请吧。”
桑楚吟也不客气,拿起博箸一掷,按数行棋:“我猜来此之前,阁下已复盘格五,比起猜大小,掷骰子,小女子还是更偏爱这样的博戏。行棋诡道,出手即见人心,哪怕能投出想要的博箸数,但没有合理的布局,一样会溃不成军。”
姬洛在旁默然观之。
这下七路的人,他也算见了个遍,这个钟别倒长得颇为周正,没有半点铜臭味不说,反而言行举止还有几分豪爽,与他曾设想的女干猾小人,并不怎么相似。
两人行棋很慢,正如桑楚吟说的,人手六子,虽然可以靠手段掷出想要的步数,但怎么走,走哪一子,却需深思熟虑。
一炷香后,桑楚吟手头计数的竹筹有四,对面少她二根,算是略占上风,但钟别心有计量,与她周旋片刻后,散棋升枭将,枭棋入水牵鱼,又追平了筹数。
“他吃子了!吃子了!怎么办?怎么办?”谢叙看得痴了,咬翻了一块指甲,痛得又惊又叫。
姜夏握紧拳头,齐妗搅着袖子,努力稳住心神:“一定有办法的。”
姬洛垂眸,次第看过去,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这种真心以待,足叫人感动,虽是忧心,却也开怀,好像立即死去,也再无所谓。他足够幸运,人情冷暖尝过的,暖终归大于冷,于是,不由地嘘声一叹。
“叹什么叹!”桑楚吟支起脊背,重重掷下博箸,“我说过我一定会赢,会一直赢!”
眼看着对手要再牵一次鱼,桑楚吟备着的异子突起,先一步杀掉了钟别的枭棋。身后四人松了口气,只是战局仍旧紧张,互有厮杀,两人手头的子都不多,谁先再得二筹,谁就能胜。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忽有高喊:“钟爷,有人闹事,拦不住啊!”
行棋被扰,钟别面有不忿,但仍想先下完这盘博戏,外头虽喊得厉害,但这房子内外没有他的招呼,底下的人也不敢进来。可谢叙却被这声响一惊,不由自主“啊”了一声,钟别手头失了准,棋子落到棋盘中心的浅池中,把两条鱼砸了个正好。
钟别悻悻抬眼看去,谢叙捂着嘴往姬洛身后一躲,还忍不住偷笑,不过好在,人没和他一般见识,转头一脚踹开屋门:“废物!”
“爷,有个疯子,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又是哪个赖账的,我这儿规矩不懂,要么把东西给他,要么就人留下。”钟别脸上显出狠色,但那手下却没走,颇有为难,寻机贴上去耳语两句后,钟别眼神一变,调头向房中的几人拱手:“一点小事,失陪片刻,还请几位担待。”
说完,他竟拂袖,随人扬长而去。
屋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桑楚吟兀自把落水的棋子勾了出来,齐妗取来巾帕擦了擦,摆回原处,紧张地问了一句:“能赢了吗?”
“除非他行子出岔,否则至多只能平手,钟别可不是浪得虚名。”桑楚吟摇头,目色凝重。
谢叙一听有些急,那到手的金蟾岂不飞了,关心之下,忍不住想使坏,可他伸手去碰棋,半道又收了回来,心里良知,过不去那道坎。“姬哥哥……”那张满是朝阳生气的脸,眨眼就变作了落日黄昏的凄苦。
掷箸赌术虽不精,但论下棋一道,姬洛却还能说上话,只瞧他沉吟片刻,道:“其实有一险招,或可诱杀他的枭棋,只是此计若不中,就会一败涂地。”
此处无人对钟别知之甚笃,他的风格,他的想法,也全无从猜测,是求稳平手,还是险中得胜,总教人两难。
谢叙左右泄气,一挥袖,找了个出恭的理由,离开了房间。
约莫得了指示,只要不是出格的事,里外的打手都没拦人,没一会,谢叙溜了回来,拍着心口气喘吁吁:“外间响动可大了,真像是遇到了疯子,不过我不敢乱走,听两个如厕的人说,砸场子的力大无比,口吐白沫,整个人都不大正常。”
说着,他顿了顿,“我听着倒像沙州荒唐斋的那个人呢。”
姬洛和姜夏对视了一眼,寻了个同样的理由,跟了出去,谢叙嘴巴甜,去讨了些吃食。桑楚吟本在权衡两种法子,一回头,人全没了影,只齐妗起身,正欲向窗边走,抬头看她一副哀怨的模样,又提着裙裾坐了回来:“还是我陪着楚吟姑娘吧。”
一次巧合,两次便谓之古怪。
方才钟别亲去,姬洛猜想闹事的是个什么显赫人物,可听谢叙的耳朵顺来的话,倒像是一般的江湖人。如果不是因为人,那便是因为事,能让极乐墟主人放下手头去处理的,绝不是小事。
延城未起楼宇,都是矮房子,又全是石头黄土砌成的,飞檐走壁倒是轻松,只是花园里徘徊的打手多,稍稍有些碍事。
两人对视一眼,虽未说话,却不知为何有了默契,姜夏先在暗处,将人引了去,姬洛翻过围墙,把门豁了一条缝,便在后头接应,等那群尾巴绕了一圈回来,墙根儿下早已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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