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作者:姬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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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谷立身太行山,江湖名望虽重,但毕竟人丁稀少,门人统共不过二三百,还是将锻刀的,做杂役的,搞伙食的一并算上,但坞堡却不同,虽然里头的人论武功,比前者不及,但流人汇集,最少也是千户之数,佃农耕种,自给自足,压根儿不怕围剿,死守几月不成问题,更不必说,如这老头所言,还有训练有素的部曲,拉出去便是不容小觑的军队。
说白了,打仗的活儿,还得靠人,人多就算良莠不齐,也能靠命堆出来。
“现今最大的,便是燕都的斩家堡了,宗主斩北凉一手花枪耍得漂亮,拿你们游侠儿的话说叫什么……武功盖世?对!就是武功盖世!远近的散堡,都要把他高高供着!喏,就是这儿了……”车夫努了努嘴,把架车的鞭子一甩,指着前头如城墙一样的坞壁,同车上的人招呼。
闻言,牛车上的男人顺手抹掉遮脸的竹简,侧目前看,只见一座雄伟巍峨的城堡立于眼前。厚实的外墙体延伸,四面合拢,圈地而治,那坞壁高垒,直耸入青天,可蔽日月。堡中城垛,雉堞,箭楼,瞭望台一应俱全,毫不夸张的说,便是一座小型城池。
车夫以为这堡垒气势叫外来人看花了眼,脸上有光,语气更是喜滋滋:“听说斩家堡是从王莽搞那个新朝时候开始便在这儿立身的,别的地方没得比。”
“确实厉害。”
洛水附近曾也有不少坞堡,现如今早凋敝废弃,倒是比不得这里的浩大声势。
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整了整衣衫,从腰间掏出四枚秦币。
车夫却摆手不收,只说是对门家大舅公的女婿的妹夫的姑婆的大侄子介绍来的朋友,说不定以后也搁那斩家堡干活的,凑合凑合算是隔代的“同僚”,拿钱便过分见外。
上三代亲眷关系,纯属胡扯。
姬洛立在车轱辘边,差点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这什么大舅公的女婿的妹夫的姑婆的大侄子他是认不得的,至于投奔斩家堡,更是无稽之谈,来这燕都,不过是因为苻枭突然通过长安酒铺的细作找到了他,说是遇上了大麻烦,和安定北方有关,望他来做个狗头军师。
那日烽燧台截人之后,师昂与师惟尘闹掰,一气之下回了云梦三山四湖,回去之前,先往京口,将《天枢谱》托付,公输府的人在谢将军的安排下,成功撤回江淮,如今在扬州安顿。
而姬洛,则横穿太行,本打算去泗水彭城当年被吕家捡到的地方查查线索,结果还没出冀州,苻枭这小崽子已暗中来催了三次,且故意一次比一次张扬,未免多生事端,姬洛只得应了他,中途托慕容琇的人安排,坐上了这架代步牛车,过来看看所谓的叫苻坚也寝食难安的北方庄园。
车夫把鞭子往肩上一甩,扶着车轼叮嘱了一声:“最近燕都附近来人不少,俺看着都是生面孔,武林的官家的都有,现今是秦国的地盘,虽说方圆有斩宗主撑着,但也得小心呐!”说完,他朝牛屁股上踹了一脚,架着破车走得洋洋洒洒。
后板上用来压车的破麻袋滚了一个在飞扬的尘土里,姬洛冲那老头喊了两声,结果人正哼着山歌,压根儿没听。
门房前的人倒是听到了声,跟过来接应,拉着姬洛在路旁一通寒暄,就是半天没引路没进门,姬洛纳罕,一问才知,斩家堡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一日十二个时辰,早午晚各开闸门一次,里外进出,方便采买。
这哪里是江湖门派,分明是军帐大营。
到了点,姬洛跟着接应的人进入了斩家堡,远远便瞧见斜角里盼星星盼月亮,俨然已化身望风石的苻枭。
苻枭还是老样子,低头直愣愣冲过来,半天憋不出一个字,闷声不响搁这跟前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才挥退了亲信,拉着姬洛跃入另一条僻静的小道。
明明长了一张不怒也凶恶的脸,可人却是根木头,姬洛不禁叹了口气。苻枭听见声儿登时绷直了脖子,想小心赔笑,却做不出那种随和亲切的姿态,只得傻乎乎地磕巴道:“姬……姬大哥,一路风尘仆仆,要不……我给你做点吃的接风?”
“你找我来是看你掌勺手艺的?”姬洛睨了一眼。
苻枭一瞬间蔫了气,把头埋得更低了:“那倒不是,我和你说说斩家堡吧。”好在,他给谢叙伴读那些年,虽没学来七分灵气,但是做事的条理稳妥,修得三分,因而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把那斩家堡的排布摸了个大概。
斩家堡燕都总堡并着周围佃田,规模足可媲美小镇,堡中五脏俱全,应有尽有。除了本家的人,如苻枭这样的外来客,能活动的地方却是不多,仅仅外围一圈,也便是紧邻城垛塔楼的附近。
过了中极广场和演武堂,还有一圈内墙,防御机制与最外的坞壁类似,但守卫却是精英中的精英,住着的都是斩家堡核心人物。
提到核心,不得不说宗主斩北凉,此人虽号称“河间孤狼”,但远近百里都卖他一分薄面,人缘最好,因而,在他掌权斩家堡的数年中,尽管从不主动笼络周遭近邻,可那些小坞堡的人,皆因拜服于他的人格魅力,主动投靠,以至于如今稳坐鳌头。
不说堪比军队能守能打的部曲,便是里头立场不明的晋人,便足够叫人如坐针毡。这样的势力,若不能收归己用,依苻坚的姓子,也不可能任其发展壮大。
“你的身份斩北凉知道吗?”姬洛下意识问。
苻枭面露迟疑,看他那个样子,姬洛颔首:“听说斩宗主勇毅果敢,不用谄媚笼络也能受人尊重的人,你瞒不过他的。”
“姬大哥你果然料事如神。”苻枭挠头。
姬洛赶紧挥手止住他拍马屁的势头,忙又问:“只有你一个人来?”
“广固一别后,我因负伤,张蚝将军便让我先一步入河间修养,自己带兵支援云中,我就一直在斩家消磨……”苻枭顿了顿,将眉毛压皱,“也不是消磨,就是斩北凉既不示好,也不翻脸,好吃好喝待着,跟我一直硬耗,最近又以给他独女张罗亲事为由,并不见人……”
要说苻枭,眼下只有身份没有实权,根本比不得战场杀伐出来的秦将,斩北凉不管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和意图,都不会把他当回事儿,说白了,好吃好喝是给秦国一个面子,几番拖延不过是把人拘着,有探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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