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作者:姬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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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意思是……”
当初斩家面临大难,亦不曾摧眉折腰,降于石赵,更何况如今尚有余力,话说到这份上,招安是不可能的,但又轻易不能和苻坚撕破脸。
代国刚灭,黄河以北兵力未撤,若是强袭河间,斩家堡也吃不消,如今最好的结果便是一拖再拖,拖到江南军务调动,代国分地不均,西域隐有大祸,逼得那秦天王将视线集中到别处,腾出个山高皇帝远的空位,无暇顾及他们这些散兵,既能守住河间的位置,而后说不定还能和谢家里应外合。
斩红缨稍稍一想,便通透了,拱手郑重道:“父亲,我同意你的决定,我会想法子助斩家渡过难关。”她说这话时,眼中浮起一丝黯然,但眨眼便逝去无踪,只留下坚毅的明光。
“红缨……”斩北凉似是想到什么,缓声开口。
但知父莫若女,斩红缨不愿他提及往事,只摆手淡淡道:“爹,女儿从没有困宥过去,我一直在向前。”
斩北凉不便多言,最后二人打马,返回了斩家堡。
所谓招安,要么分封,要么联姻吞并。
谁都知道,斩北凉膝下无子,只得一女,斩家堡的一切,必定要落到这位河间明珠的身上,比起封侯,重新平衡长安势力和冒着养虎为患的风险来说,历朝历代的联姻才是屡试不爽的融合之法。
能不大动兵戈则不动,对苻坚来说,他心头也更倾向第二种,也是能得到完整的斩家堡的一种。但他毕竟要周全考虑,所以宫里头封赏的旨意备着,代国驻军秣马厉兵着,而苻枭,带着他的虚名头衔,则实际上做的是第二手准备。
但斩北凉老谋深算也不蠢,他算准了这位天王的心态,先假意倾向第一种,把人稳住,慢慢磋商,等暗中部署妥当,再故意拿独女作借口,又将条件引为第二种,逼得苻枭上门,再将人软禁下,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谈,等拖不住了,再并向天下发话,先发制人,纵使苻坚强娶强嫁,也得顾忌民心所向,和那天下悠悠众口。
而比武招婿,斩家亦有限制,年貌设限,免得被一些老不要脸的占便宜。
斩北凉公布消息那夜,苻枭便收到了“芥子尘网”的消息,不过指示的人不是他那位伯父,而是智将风马默,叫他想尽法子拿下比武招亲,若不成,则盯住斩北凉那只老狐狸,必要时候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
其下意味昭然,分明直指张蚝所率大军,要么兵不血刃拿下,要么逮着借口出师有名,一锅端。
苻枭烧了信,愁眉苦脸,夜不能寐,头一个念头想去找姬洛商量,又念着自己也该学着先拿拿主意,便在外堡一个劲儿瞎走。
烦归烦,但他一不酗酒二不玩乐,愁苦时候便一个人窝着暗处一声不吭,避开守备,避开灯光,像个夜行的鬼,晃着晃着便到了演武堂。没想到,撞见斩红缨也未眠,站在旗枪上冥神静想。
她想了多久,苻枭就在树下的阴影里窝了多久,等人轻功飞走,他才痴痴追过去,捡起落地的一缕银|枪红缨,还有一个褪色的陈年香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左传》
注2:出自司马迁《史记》,这句话本来也是司马迁评价李广的,大概的意思是说,桃李花虽不能说话,但能吸引到许多人观赏,以至于最后踩出一条路来,有的人亦是如此,虽不曾张扬,但会有人为其吸引,为品质感佩,最后永远铭记于历史之中。
第257章
出燕都一路往东,一直走到地之尽头, 便可见苍茫大海。沿线上有一座大港, 未抵燕山, 传说当年始皇帝所派,求取长生不老药的使者,便自此入海。海上有一碣石,仿若仙门,乃历朝历代朝拜圣地, 便连始皇自己,也曾四次亲自东巡,至于第五次,则崩于半途。
出海有无仙山, 始终不为人知, 但因这片海湾上可勾连乐浪郡中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 下可接连东海,便成了大小商贾和慕道游仙之人往来之地。
自打边关吃紧后, 北方大小坞堡除了依靠庄园田地维持基本生计, 也刻意培养了自己的商旅,走水路,向四邻贩卖货物。斩家堡也不例外。
船队一直由五大家中的郭家负责打理, 来回一趟半年,每年两次,今次带队去接的,是郭家年轻一辈的郭滢。
郭滢其人是个坐不住的皮猴子, 好吃懒做样样精通外,那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平素嚣张跋扈,在堡中惹是生非,唯一的长处是胆子大,便是见了身具霸气与杀气,人人敬畏的宗主斩北凉,也敢胡说八道,张口瞎话。
斩家堡中二把手郭益是她老爹,却管不住人,她上头本有个两个哥哥,可是病的病,死的死,老来得女,也就宠得不成样子——只要不折腾个大动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说世上一物降一物,郭滢谁的话都不听,搁谁跟前都是大爷,但唯独对斩红缨服帖不已,好吃好喝从小都惦记着不说,那是指东不敢往西,因而,堡中若是谁挨了揍,找了骂,被耍得娘都不识,铁定会去搬这座大神。
前段时间郭益要给女儿说亲,被吵闹了好一阵子,最后实在没辙,便往那斩家侄女身前游说,支了个差使,把郭滢一脚踢出了燕都,耳根子总算清静。
偏巧今月海上起了数次风浪,该来的船迟迟未到,郭滢在临榆港等了两日,实在不耐烦,便把要务扔给了随同自个一道的办事,自己溜到别处逍遥去了。
打临榆港西南,撞见几位斩家堡年轻一辈的子弟出来历练,说是处理年后起的佃农骚乱,私下有人从中吃钱,那些个小坞主压不下去,只能暂时以江湖冲突为由,打了几处虚招掩护,随后向斩家求援,希望能揪出人来,既平息了怨气,又免叫虎视眈眈的秦国插手。
带队的方阳和其他几个弟子搜集查证数日,基本已锁定那恶奴,只是此人滑头,明里暗里都久攻不下,取不得证据。斩家堡自斩北凉统理后,在河间之所以能笼络人心,乃是因为讲究以德服人,既然无法证明,就不可以空口无凭指摘,不然既落人口实,又打草惊蛇叫人有了准备。
见软的硬的都不成,郭滢胆气足,将那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奚落了一番后,拍着胸脯说自个帮他们搞定,于是夜间,换了夜行衣,往那小坞总管居处探看,结果她那三脚猫功夫外加比清溪还浅的城府,东西没捞着,自己差点儿失手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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