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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 作者:姬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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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江湖恩怨 传奇 朝堂之上

  没想到下一次,竟一语成谶。
  白少缺真的醉了,就像师昂曾说的那样,不是人醉了,而是心已醉。姬洛坐直身子,将翻倒的酒坛踢开,听他口中喋喋不休:“世人都说我们都是些茹毛饮血的妖人,可是我却觉得天都教上下惯爱出些痴人傻子……哈哈哈哈……爹娘是,姑姑也是,巫真是,我也是!”他身子摆动,腰间挂着的祖灵葫芦在尖锐的石块上磋磨,“叮咚”一声落在地上。
  姬洛翻身去捡,问及出处,白少缺顺口便将思过处的事提了一提。
  联想到风波平定,姬洛脑中纷乱的思绪忽然更乱了:白姑随身之物留于魇池地牢,那说明天都之乱她身死前曾去过那里,巫咸祭司说过,白姑是以身闭合天都大阵而殉道,若一切如自己推断,天都大阵实际上是维持平衡的水利工程,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在大灾未成之前,只要有人重新摆弄机窍,便可将失衡调平?
  不过,姬洛本非天都教中之人,很多关键的信息不便探知,只能任其成为推断,只是想到这儿时,他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师昂……”
  ————
  正月十五,上元节,在九巫祝唱仪式下祭祀天地后,白少缺正式继位为天都教教主,而他的婚礼,定在三日之后。
  天都教毕竟为一方宗门大派,武林南北泰斗之一,风声放出,且是双喜临门,一时间除九族外,南武林中不论真情假意,皆有派使者到场祝贺,其中甚至包括不怎么对盘的爨氏。
  大婚前二日,相故衣作为亚父,自当担证婚之职,从早到晚几乎忙得不见人影,姬洛晨起去寻时,忽听得山间飞歌,觉得调子甚是熟稔,便随手招来一个婢子询问,婢子见是贵客,便多言了几句,说道那是滇南的习俗,适婚男女对歌以示情义。不知怎的,姬洛忽然想起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孩。
  而后,他失笑摆头,摒弃脑中杂念。
  不过,上天似乎非要与他作对一般,他刚在前殿寻到相故衣,当即便有人来报说身为宁州第一大族的爨氏有使造访,九巫闻言都有些吃味,毕竟两次天都之乱,与他们都脱不得干系,如今正不知该如何处理时,对方却先一步胆大上门。
  爨羽传族令,称在她有生之年,以阿墨江为界,不再南犯。
  巫彭捻着胡须思忖较量:如今白少缺刚刚继位,天都教元气大伤,确实不宜开战,且爨羽出入哀牢山,实是剑指巫咸祭司,如今其人已亡,倒是可以稍稍放下恩怨,若南中因此可得安宁,也是武林福祉。再者,爨羽身为药人又习练万法毒功,有损阴鸷,恐怕阳寿不长,待她死后再好好算账,亦未尝不可,那时候,天都教上下也该稳定下来了。
  想到这儿,巫彭接了令信,欲要上书签字。可这时,那使者却突然朝姬洛走来,摆手道:“巫彭祭司且慢,族长说了,书盟约之前她有一条件,便是要先取回落在姬公子那儿的一样东西。”
  众人皆望向姬洛,姬洛轻笑一声,摘下手腕上的铃铛,递了过去。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那使者却并未接过,反而双手将盟约书递给巫彭祭司,而后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族长早料到公子会如此,因而交代我等,若您摘下铃铛,便将此信给你。”
  姬洛拈出绢帛抖开匆匆一瞧,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的汉字——
  “姬洛,滇南宁州留不住你,你便去闯荡九州罢,你既然信守约定不再追问,那我也送你一句忠告:有朝一-ri-你当断不得断时,务必遵循本心。云岚谷中,谢你倾囊以授,但我非善类,注定要辜负你的厚望,唯有一愿,愿君求仁得仁。”
  那方,使者和巫彭客套了几句,也不留下讨杯喜酒,便携人飘然而去,倒是像极了爨羽的臭脾气。
  姬洛无心过问,攥着绢帛出了云河神殿,走至一处风崖,他将其翻转,背后还有一串小字——
  “姬洛,你以为我要的是那串铃铛吗?其实是我的心。”
  遗落在你那儿的,其实是我的心啊。
  “哎。”姬洛长叹一声。这时,长风从高天卷来,摊开在手心的丝绢一扬,吹落往山崖之外,他伸手想抓,但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浩渺山间,心中难定的不止他一人,姬洛转过石崖,瞧见一片红衣,乍一看还以为是白少缺,等仔细凝目,这才看清是穿着嫁衣的楼西嘉。楼西嘉捏着一角梳子,望着长空怔怔发呆。
  “此时有所思,是否不太妥帖?”
  “从今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注1)”楼西嘉未转过脸来觑看来人,只是单单落下手臂,将角梳藏于身后,嘴上抹着戏谑的笑,先将他话中字曲解为双关,吟诵起那篇《有所思》来,而后,再借前两日白少缺的话打趣:“要什么妥帖,我可是差点连天都教教主都能捡来当一当的女人。有时候我吃不准了,为何天下男子许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可女子却只得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否则就是水姓杨花的- yín -|娃荡|妇。”
  这话倒是叫姬洛不知该如何接了,只能委屈道:“嫁人是欢喜大事,在下只是瞧着楼姑娘你眉目难平,怕……哎,我姬洛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有情乍分,无情来凑,别每次参加婚宴,倒头都是场悲剧。”慕容琇那场洛阳的十里锦绣大婚,当真是给他留下了极重的阴影,两年后蓦地回首,当日高朋满座,今日却是活着的也不剩一二。
  好在,楼西嘉也没成心要与他长谈,不过是借机发发牢骚而已。她心头鬼机灵着,怕姬洛开口就是古来儒圣,当世德行的道理,便先一步封了他的口,便可不再听不想听而又无用的话。
  此刻,看他乖乖默然不语,楼西嘉心头一喜,有种侥幸胜过当世辩手之感,便将话锋一转,多了两分交心之谈:“其实我只是一直想不通,昂哥哥他之于我,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呢?
  算年少时惊鸿一瞥的初恋?其实并不是。
  在魇池底时她便思虑无数,要论气味相投,还得数这个一面之缘的白少缺,正是如此,她反而有些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个人,他身上有自己无法企及的东西,因而在心中沉淀,往后年复一年不断游说自己,这个人我一定要得到,可是得到就一定是最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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