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竹下客 [剑三·唐门] 作者：李唐竹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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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小师妹，你怎么了？”
烛雨突然听到身后的打木桩声停了下来。真奇怪，明明是自己里小竺霜最近，可偏生是打木桩打得啪啪响的竹影先听到的那声叹息。
烛雨抬头，见竺霜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千机匣，目光呆呆的，神游的样子十分少见。
“小霜儿！老二问你话呢！”烛雨受不了这种沉默，稍稍提高音量冲着竺霜说——这一下子，连另一边正忙着给千机匣装弩箭的逐觞都听见了，朝他们望过来。
“嗯……？”竺霜回过神，见竹影正露询问之意，也不隐瞒，便答道，“哦，刚才从外堡回来见到醉月，她告诉我，她的大师姐离开唐门了。”她眉宇之间少见的露出疑惑，“离开唐门，是去哪里？”她自幼被师父抱回外堡养大，十四岁时又莫名其妙的被收入内堡逆斩堂，此后一直由三位师兄教导。唐家堡就是她一生的轨迹，除了出外执行任务，她根本不懂得离开唐家堡的生活会是怎样。
“她啊……”逐觞漫不经心地接话，“她不当杀手了——出阁了。”
“出阁……是什么？”竺霜不解。
“噗~笨蛋小霜儿，这个都不知道。”烛雨逮着机会开始嘲笑她，“出阁就是出嫁了呀~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的。你如果以后也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们也会让你离开这鬼地方的~”他挤眉弄眼地嘲讽。
谁知，竺霜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可是……师父跟大哥都说过，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那怎么能喜欢人呢？”
这下子，三位师兄都被问住了。
逐觞迟疑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竹影摇摇头，继续打木桩；只有烛雨正襟危坐，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一种有如父兄的使命感。默默打了半天腹稿，正准备对着小师妹来个长篇大论，却还没张嘴便只听逐觞开口道：
“情之一字，最难参透。小师妹，记住，一个杀手如果有了情，要么误了自己，要么苦了自己。”他说完顿了一下，待要再言，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摇摇头，继续刚才的活计。竹影听完，又是沉默，头也不回对着木桩又开始测伤害。
“可是……那，醉月的师姐是……”竺霜皱了皱眉头。
“呵呵，动了情，顾虑太多，还在怎么可能心无旁骛？既然不行，那就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呗~”烛雨轻蔑一笑，“哼，叛~徒~”
竺霜淡淡地点点头，难得附和了烛雨一次。
逐觞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幸亏她不是逆斩堂的，也还走得掉。这里可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从小培养一个杀手，所耗费的人力财力不计其数，更不用说逆斩堂的每一个杀手身上都藏着唐门的无数秘密，要走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若她是逆斩堂的呢？”竹影突然停了手，转头问得风轻云淡，似乎只是顺带一提。
“一个杀手要走……”逐觞轻轻一笑，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无奈，“要离开唐门，总是要留下点什么的吧。”
“留下什么？”烛雨故作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真的有这么隐晦吗？没劲儿~”他躺下身在草地上一滚，恰好滚到了太阳底下，开始懒洋洋地枕着双手晒太阳。
“无聊。”竺霜简短地评论，也不知是说那唐门女杀手，还是说这里。“我去喂熊猫。”她放下千机匣，大轻功一甩便没了踪影。
待确定竺霜已走远，竹影也收起武器，走到逐觞旁边坐下。
“师兄，你知道的，对不对？”他问。
“知道什么？”逐觞不置可否。
“离开唐门的代价。”
“恩……”逐觞沉吟一声，“轻者逐出师门，武功被废，永不许自称唐门弟子。重者……呵，除了性命，都可以带走。”
“……”竹影一时无言，只能默默。
“死？够刺激~”正晒着太阳、不知是梦是醒的烛雨突然说，“这才叫惩罚嘛——我~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三】
【三】
唐门逆斩堂的杀手，他们的生活永远只围绕一个主旋律：杀人，以及等待杀人。
这日清早，烛雨接到了一个要跟竺霜一起完成的任务，他兴高采烈地瞄了任务一眼便冲回房间做好准备，心中乐开了花：太好了，这次就算要我包圆我都干——终于不用偷偷摸摸地躲在背地里帮小师妹补刀了！生活是多么美好！我才不像老大那样次次有耐心潜行狙击呢！
待他收拾完行装从住处出门，迎面便碰到已经准备完毕的竺霜——
“哟，小霜儿，来找我呀~？我没什么准备的，可以直接出发了！”烛雨拍了拍胸，一副老成可靠的样子。
“我不是来找你的，逗比。我来找二哥。”竺霜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
“……！！！”烛雨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兀自镇定了一下，转身冲竺霜喊道，“喂，老二不在，给刚入门的小孩子上课去了。你找他干嘛？”
“师父说了，我要出任务前，必须跟大哥或者二哥说一声才可以出门。”竺霜回答。“我刚才去了大哥的住处，结果只有他徒弟一个人在家，说是大哥出门了，可能要很晚才回来。所以我来找你们这儿二哥。”
“咳咳，老大出堡鬼混去了——他这几天休假，你可以不用找他了。”烛雨煞有其事地抱臂点了点头。
“鬼……混……？”竺霜歪着头一脸疑惑。“啥子意思？”
“咳咳……鬼混的意思就是……咳，恩，我也不懂。话说小霜儿，其实以后他们不在，你出任务前可以来跟我说。”烛雨继续摆出一副可靠的兄长的样子。
“……师父说了，烛雨靠不住，成天不知道在疯什么，有事最好不要找他。”竺霜口气淡得像白开水，泼到烛雨心上却是冰冰的。
“心……好痛……”烛雨摸了摸凉凉的胸口，“小霜儿为什么这么不可爱！一点都不好玩！你明明自己也总是迷路！——唉，还是老大家的徒弟比较好调戏。”
“我走了。”那边烛雨还没有从打击中晃过神来，小师妹已经大轻功往地图上的任务点飞去。
“……喂！小霜儿！等等我！咱们俩是一个任务你没发现吗！你给我回来！”烛雨这才急匆匆地摔出唐家堡的独门轻功，朝自家师妹追去。
傍晚，要求严苛的竹影终于给刚进唐门的小幺儿们放风。他回到逆斩堂报告完，刚要往唐家集去觅食，便看到大师兄逐觞回来。
“师兄，你不是休假了吗？”
“恩，这不天还早嘛~我先回来查个岗。”逐觞道。他在逆斩堂的年月最长，师门中年纪也最长，又摊上了一个不怎么负责但在唐门辈分不低的师父，结果被迫挑过师父扔下的烂摊子，年纪轻轻就要学着管理堂子的一些事务。逐觞接过主簿恭恭敬敬递过来的名册，随手翻了翻，指了几个已经报完成的任务让派人去突击检查。
“……恩？”他翻了几页，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在一旁等他的竹影见状问道。
“……”逐觞默默指了指其中的一个任务给他看。竹影只扫了一眼，脸色便从青到白地转了好几遍：“烛雨跟小师妹……一起出任务……”他一脸吃了翔的表情，一旁的逐觞也好不到哪里去。主簿看着逆斩堂两位排得上名号的大杀手阴沉着脸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子，还以为自己工作出了多大的纰漏，战战兢兢地在一旁伺候着。
“两个路痴……怎么办……？”竹影问。
“还能怎么办……”逐觞叹了一口气。“走吧，出堡找找看。难不倒任由他们荒郊野岭地在外面挨冻一夜吗。”说着兀自叹气，“烛雨这小子，当真是靠不住的。”
“这话有点不公平，”竹影开解，“烛雨在出任务的时候还是很精明的，也没见他去暗杀的时候错了路。他犯迷糊也只会在完成任务后迷糊，非得等到肚子饿了才会摸回来——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确实如此，”逐觞问道，“但是，杀不了人任务失败，跟找不到回家的路没及时交任务，这两者有区别吗？”
“恩……好像没有……”
“哎，走吧，多说无益。”逐觞道，“烛雨没按时交任务是司空见惯，小师妹不行。回头上面要是派人盯着监督她，那之前的事不是全败露了。”
竹影点点头，他知道师兄指的是他们总有意无意帮小师妹补刀的事。
说着师兄弟两人一个冲刺跃到空中，驾着巨大的滑翔翼消失在晚霞里。
出了内堡，过了唐家集，竹影眼尖地看到了千机林的小路上，一个身影正慢腾腾地挪动——不，准确的说，是两个。他向逐觞示意；逐觞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起往那个小点空降而去。
“哎哟喂……你可真重啊……哎哟喂……”烛雨背着竺霜，满口牢骚自怨自艾地慢慢朝唐家集走去。
“逗比，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他背上的竺霜显然有点过意不去，挣扎着要下来，烛雨却不给她机会。
“算了吧，都这样了还能自己走，你得了吧你……哎，少不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受点儿累吧……”烛雨嘴里抱怨着，心里还是很有当兄长的责任感的。
正说着，两个大风筝一前一后地突然降落在二人面前，吓得烛雨往后一跳，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摸千机匣——
“哇唔！老大老二！艾玛，你们是要吓死我啊！我都累了一路了真的不能在受惊吓了！呼……”待看清来人，烛雨忙摸着胸口安抚自己的小心脏，“哎，降落也不先说一声，我还以为是突袭呢。”
“……怎么回事。”逐觞看了看烛雨，又看看他背着的竺霜，皱着眉头问。“任务出问题了？”
“没有没有……”竺霜摇摇手忙解释，“任务完成了……逗比完成的。”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逐觞盘问道。
“……去任务点途中轻功降落的时候气力值没看好摔下去的……幸好逗比冲下来用子母爪救了我，不过还是扭到了脚……所以任务都是逗比一个人完成的……”
逐觞毕竟是大师兄，平日里虽由着他们去闹，正经时候沉下脸来还是很可怕的。小霜儿见师兄的脸色阴晴不定，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整个人缩到烛雨背后去不敢看他们。
烛雨满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状哉我大断腿堡~！”他朝天上翻了个白眼。“没事儿，这算轻的了——不摔断腿几次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唐家堡的人，对吧~”他转头，轻轻松松地对着小霜儿说。
“哎……”逐觞突然觉得，这大师兄当的真是心好累，这大好的假期啊，本来今晚该是红袖满楼飘、佳人美酒尽逍遥的，怎么这会子又摊上师门这点子破事儿……当然了，这些只能腹诽，正经的大师兄还是要当的。他走到烛雨面前背对着他们蹲下，“换我来背吧，你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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