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的墓。

　　太宰治把织田作之助葬在了一处可以看见大海的地方。织田作之助站在自己的墓碑面前，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北乃凉闭上眼睛去感受它，心里会格外宁静舒缓。

　　太宰治也靠在墓碑边上，和北乃凉一样闭着眼睛。

　　“这是我生前经常来的地方。”织田作之助像太宰治一样靠在了墓碑的另一侧，“我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海。我还和太宰说过，将来我要在这里盖个房子。”

　　“他一定支持你。”

　　“是啊。”织田作之助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太宰治，他好像是睡着了，看起来格外像个孩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当太宰治问起织田作之助的梦想的时候，他把太宰治带到了这片草地上，让太宰治看向前方海天一线的景色，感受着海风与浪声。

　　「我要在这里盖个房子。」织田作之助双手揣兜，叼着根烟看向大海，「然后在这里写作。」

　　太宰治“哦吼”了一声，双眼亮晶晶的朝织田作之助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织田作！真是不错的梦想。」

　　可转头他就又说道，「可是这里的地皮很贵吧，以织田作的那点底层薪水，估计攒够钱都成了白头发老头子了。」

　　「总会攒出来的。」

　　「嘛，要不然这样吧。」太宰治忽然凑到了织田作之助面前，脸上一副奸商的模样开口道，「如果织田作能够无限量负责我的蟹肉罐头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把我人生所有积蓄借给织田作，怎么样？这可是好交易哦好交易～让织田作在头发变白之前能够盖的起房子的唯一机会哦～～」

　　太宰治的话仿佛还在耳边。织田作之助从回忆里出来，他看着旁边的太宰治，开口道，“喂，太宰。”

　　太宰治当然无法回应织田作之助，他看不见织田作之助的亡灵，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但织田作之助自顾自的说着，“谢了。”

　　“下辈子再有机会的话，会给你买罐头的。”

　　-

　　北乃凉给织田作之助留了向太宰治说话的空间。她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看着墓碑旁靠着的两个男人发呆。

　　她已经很透明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消失。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今晚，或许就是下一秒。这原本就是她仅剩的唯一的一个选择，但是就在昨晚，织田作之助的话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

　　那是原本被她堵死了七年的路。在这七年里她避之不及，更不要说去思考踏上它的可能性。但现在它在织田作之助的嘴里，仿佛就是一条闪闪发光的、真正的光明大道。

　　北乃凉开始思考这样的可能性：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那条路就是她无法和别人一样生活的原因，那么她错过这条路的话，她会不会后悔？

　　她为如何真正活着而尝试过各种方法，她活过，死过，还半死不活过。但这些终归都没有让她找到答案。如果真正的答案就是她一开始排除了的选项，那么她到最后，会后悔吗？

　　北乃凉又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女人摸着她的头发说的话。

　　「小凉，你太小了，有些事还不懂。」

　　-

　　太宰治在墓碑旁边靠了一下午，织田作之助也就说了一下午。直到太阳沉进大海，太宰治才睁开眼睛，揣着兜离开了这里。

　　织田作之助也跟着站起来了。

　　“我要走了。”织田作之助走到北乃凉的面前，“你呢？”

　　北乃凉摇了摇头，“你回去陪孩子们吧。我想跟着太宰先生。”

　　以往北乃凉在太宰治回家之后都会离开，而今晚，她鬼使神差地想要跟着太宰治。织田作之助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这里。

　　北乃凉跟着太宰治一路回到了太宰治的家。还是那栋公寓，但北乃凉再也没有在这里看见过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的身影。太宰治照旧开门进了房间，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北乃凉在房子外面看向窗子，那里始终没有灯亮起。

　　今晚就在这里待着吧。这好像是北乃凉的本能想法，她最近脑袋乱乱的，欲望与理智都缠成了棉线球。于是她索性放弃了之前的一切理智枷锁，她顺从了自己，就这样坐在门外的栏杆上。

　　北乃凉想，太宰先生估计现在不是坐在沙发上就是窝在床上。

　　北乃凉又想，房间里没开灯，所以太宰先生一定没有在做晚饭。

　　太宰先生又没吃晚饭。怪不得北乃凉觉得最近太宰先生又瘦了。她回想了一下以往的那段日子，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太宰治就是深夜才回的家。这样想来，怕不是只有她在的那几天太宰先生才有晚饭吃。

　　就在北乃凉发散思维的时候，公寓的门忽然又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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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这是要去哪里？北乃凉愣了一下，然后沉默自觉的跟上了太宰治。太宰治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他慢慢悠悠的下楼，把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右拐，非常自然的进了……水果超市。

　　北乃凉看着这块熟悉的超市招牌LED灯，脚步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