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此身吾身 作者:装果汁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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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觉得怎么样?能开口说话了吗?”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沉寂。
谢衣却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伸手摸了摸偃甲人的脸,指尖拂过垂下的黑色发丝,笑容便更温柔了些。
“哎,不能说话也没什么。……你能出生已经是我最好的礼物了。”
他面上的笑容淡了些,抚着偃甲人的手也收了回来,垂在身侧,目光落在偃甲人的眼中,似乎透过它凝视着谢一。
“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这种事,我之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将视线从偃甲人的眼睛上移开,这似乎是个很艰难的动作,因为那一刻谢衣的面上清晰地浮现出了极浅的难过。
摇了摇头,谢衣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看了偃甲人一眼,眼中带着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一定要造出一个最完美的身体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
我想开新坑,是一个女皇的养成过程,名字叫吾皇万岁,躺倒求封面。
☆、生困惑
谢衣十八岁生辰的那一日,继任成为流月城的破军祭司。
这时,他已对偃甲人进行了三十四次的调试。
谢一仍是没有出现。
形容与谢衣极其相似的偃甲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房中,垂着眼帘,唇角噙笑,栩栩如生。
成为了破军祭司后,谢衣方才算是真正进入了流月城的政、治中、枢。可身负城主一系的血脉,却是大祭司亲传的弟子,在如今城主一系与沈夜相争越发激烈的境况下,谢衣的身份也显得尴尬起来。
流月城数千年来,一直是由城主掌管城中事宜,下辖有以紫微十四星命名的七杀祭司、破军祭司、廉贞祭司、贪狼祭司、紫微祭司、天府祭司、武曲祭司、天相祭司、太阳祭司、巨门祭司、天机祭司、太阴祭司、天梁祭司、天同祭司,并设有生灭厅,主事与副主事各一名,下辖四位祭司。
大祭司的地位高于十四星祭司,却往往以紫薇祭司兼任,所掌握的权利也并不足以匹配他的地位,在沈夜之前几代的大祭司,甚至只负责主持神农诞辰等祭祀庆典,平日里鲜少现于人前,显得神秘又苍白。
直到沈夜这一代。
因为沧溟少城主身染重疾不得不被送入矩木治疗,城主一系又没有合适的暂代城主一职的人选,反倒是前任大祭司之子沈夜曾入矩木后因祸得福,得神血庇佑身体康健,兼之天资卓绝、处事妥帖、性格坚韧、堪当大用,加之他与沧溟青梅竹马,彼此间隐有情意,在沧溟尚未被送入矩木之前,曾笑谈过若她果有不测,偌大流月城中,她唯一能放心将全族交付的,唯有沈夜一人,是以最终大权旁落。
那时,老城主和前任大祭司尚在,彼此都从沈夜素来循规蹈矩的苦行僧一般的克己中以为他就算掌了权,也只会是流月城的一名比较特殊的大祭司,待得沧溟苏醒,一切仍会恢复原样。
所以,身体早已不足以支撑的老城主安心地逝世了,前任大祭司难过之余,对自家儿子的忠心耿耿倒是颇感慰藉。
可世事总与愿违,本该在数年前苏醒的沧溟至今未醒,而本该恪守自己大祭司的本分,只暂、代城主一职的沈夜,却已经强势地将整个流月城握入自己手中。
他毫不留情地诛杀了对他掌权反抗地最激烈的城主一系,面对着前任大祭司、他的父亲的指责和痛斥时,面上也仍是一贯的冷淡克制。
谢衣拜入沈夜门下时,沈夜已经解决了自己以大祭司的身份掌管流月城事务的各种问题,沉睡在矩木中的沧溟城主虽仍被尊称为城主,是流月城名义上的主人,却已经名存实亡。流月城高层,无论是心怀叵测虚与委蛇还是心甘情愿彻底折服,表面上都是一派的忠心耿耿,对沈夜的命令言听计从。
可雩风的态度,却一再提醒谢衣,城主一系从不曾真心信服过沈夜的统治,他们仍沉浸在昔日城主治下自己的荣光中,寄希望于在矩木中治疗病痛的沧溟城主。
这样脆弱又疯狂的希望,使得沈夜每年都不厌其烦地揪出一两个闹腾的太过厉害的城主一系来杀鸡儆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那些浮于表面的怨恨和不满,渐渐沉下成为了蛰伏心底的野兽。
直到一年多前,沉睡数年的沧溟城主隐有苏醒迹象,这些年没少被沈夜打压,几乎要一蹶不振的城主一系们终于按捺不住,暗地里动作不断。
雩风的态度,也是从那时候起更加恶劣,对沈夜的针对几乎不加掩饰。
“谢衣,该走了。”
华月抱着箜篌走来,伸手拢了拢垂下的发丝,动作优雅又轻缓,像是丝毫没有看到地上溅落的血污和被偃甲斩断的手脚。
“莫要误了时间,今日是神农诞辰,不是说好你要和瞳一起操纵偃甲去跳前些时日你们从典籍中找到的古舞吗?”
“……恩。”
手中的长剑碎成光点,谢衣皱了皱眉,抬手间已是召回之前大展神威的两具偃甲,青绿色的光晕没有随着偃甲的消失而褪去,地面上大片的暗红血迹被它慢慢分解,重归灵力。
他眉间皱得越紧了些,忍不住又去看了伏在血泊中的尸体。那两人穿着青绿色的祭司服,形制虽简单,腰封上的花纹却甚是复杂,一打眼就能看出出自城主一系,实在嚣张到直白的大喇喇打脸。
谢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声音艰涩起来。
“……师尊,这是否并非仅此一次……?”
“……”
沈夜似乎是在走神,好一会儿才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视线自倒在地上的尸体上掠过,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转过身,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像是想起什么般转头看向谢衣,没有回答,只是语调淡淡地吩咐。
“你去瞳那里,说本座有事寻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沈夜转过头,目光轻轻自谢衣身上划过,又落在了前方。
他总是看向前方,鲜少回头,就好像不会留恋任何被他抛在身后的事物。
“……本座虽不喜此处风景,却也不想让污了这些草木。”
“阿夜!”
华月不赞同地唤了沈夜一声,以她的身份而言,这已是僭越。可沈夜并没有半点不悦,应声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华月,目光甚至有些温柔。
“月儿可是想说,瞳身为生灭厅主事,且不曾对本座投诚,身份暧昧,不足为信?”
他轻笑了起来,难得一扫眉目间沉沉郁色,显出些愉悦来。
“本座知你与瞳性格相悖,想来不曾知晓,本座朋友不多,他可算其一。本座信他,如同信任你与谢衣。”
“……我知道了。”
华月仍有些不愿,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大抵是沈夜那句信任,让她有些激动,总是显得过于白皙的面上浮起了薄薄的红。
神农诞辰的祭典如期举行。
瞳明明慢吞吞地推着轮椅去了谢衣他们来的地方,却不知道是他的哪只心肝宝贝起了作用,谢衣在操纵着偃甲跳舞的时候竟然眼睁睁地看到瞳站在自己身边,一本正经地让他的偃甲左扭扭右扭扭。
在继任破军祭司后短短数月的时间里,谢衣已经打碎了许多以往坚信不疑的事情。
比如说,华月和师尊的关系才不是那么刻板的上下级呢,人家可是“阿夜”和“月儿”的关系;再比如说,沧溟城主和师尊的关系才没有那么暧昧引人遐思呢,人家是“心思洞明却有着放权魄力的城主”和“可以放心把事情都甩手给他的值得信任的大祭司”的关系;还比如说,瞳的左手和右腿都是偃甲,浑身上下的许多部位都用偃甲替换过,或许还养着些蛊虫,并且以往谢衣看见的那个行动自如,站在沈夜面前比他还高不少的男人,其实是瞳心爱的小宝贝的把戏,当谢衣看着他跟他说话的时候,真正的瞳说不定正推着轮椅在哪里看着呢……
当然,据说看不穿也和谢衣的修为太低有关,像沈夜的话,瞳是瞒不过的。
……所以说,师尊才没有因为瞳站在他面前却比他高而恼怒吗……
谢衣默默叹了一口气,操纵着自己之前制作的五大三粗的偃甲人们做出一个高难度的像鸟儿展翅飞舞一样的雀跃跳起,落地时拗成一个僵硬好笑的姿势,在族人的欢呼声中完美谢幕。
他环视一周,得到姑娘们含羞带怯的媚眼数枚,华月在一旁轻笑,沈夜面上也浮起些笑意。谢衣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下意识地跟着笑起来,目光却在落到偃甲人的身上时候顿了顿。
为了准备这次神农诞辰的祭典,沈夜特意吩咐了把谢衣心血来潮做的那些偃甲人们废物、咳不,合理利用,也算是彩衣娱民了。可即便如此,谢衣终究还是将谢一留在了屋里。他可以让谢一在表演的时候站在一旁没选上的偃甲人里,也可以用简单的幻术遮掩住谢一的踪迹,还可以直接干脆地让谢一站在自己身边,反正师尊不会问,其他人也不敢问。
他有那么多的方法,可以让谢一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不被任何人怀疑地出现在这里,和所有人一起享受着在流月城中难得的欢乐气氛,看看他不曾见过的风景、不曾见过的其他人。
谢衣有些别扭,既有着对谢一的愧疚,又有着这么多时日以来不曾得到一丝半点回应的怨懑得以发泄的畅快,还有些看着那些丁点大的孩子从人群里挤出来,争先恐后地满脸稀奇紧张、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那些一动不动的偃甲人后,从心底升起的庆幸,以及对自己这么有先见之明的小小得意。
……这实在有些奇怪。
谢衣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衣的感情还是蛮复杂的,虽然我觉得我大概没写出这种感觉来……默默远目
☆、矩木实
神农诞辰的祭典过后两天,流月城就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丝透过矩木枝叶的间隙落下来,砸在粗糙的石板铺就的路面上。
因为准备神农祭典以及一些其他杂事,谢衣已经有几天没有去调试那具偃甲人了,今天也还是谢一一个人被困在这具尚不能由自己使用自如的偃甲里,听着似远似近的雨声,默默出神。
雨声被缝隙一般的窄窗隔在了屋外,绕了一圈再透过通透的门廊传进屋里的时候就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杂乱中又带着些规律,时常会让谢一产生出听见归人脚步声的错觉。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乌云还没有完全散去,像是被什么砸开了几条缝隙一样,吝啬地只流泻出几缕金红的余晖。
谢一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无论错认过多少次,失望过多少次,他仍是又一次地欢喜起来。
谢衣和瞳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大约是之前在谈着什么正事,两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严肃,谢一看不见,声音却是听得清楚。
“六月还未到,流月城便已有些寒意。今年来的似乎又比往年早些,这一年比一年都要来的早,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祭司不是已让你着手制作一具偃甲炉,以解族人寒苦?”
“可我总有些担心,偃甲炉一事关系全族之人,非等闲而言,文曲祭司、开阳祭司和天同祭司皆擅长偃术,师尊独独将此事交托于我……我——”
“你在质疑大祭司的决定?”
“并非如此。我只是担心,若是我做的不好、或者说做不到比他们做的更好,那岂不是给师尊丢脸。”
瞳却不再回答,也没有半点去安慰满脸沮丧眼中忐忑的谢衣的意思,他慢悠悠地推着轮椅,转过去看向屋子里大喇喇杵着的偃甲。
“这便是你之前在做的那具偃甲人?”
“嗯。”
谢衣点点头,目光柔和地凝视着站在那里不动不笑的偃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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