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芳对马匹并不精通,只笑了笑说:“在川中买马,自然是川马。也许这人只是偶然换了这么一匹马呢?”
陈家洛没有再说话,而骑马的人也已经来到了面前,从三人身边风一样地卷过。与此同时,来路上又出现了四匹马,为首的骑士是个五十来岁的精悍老者。凌未风一见,眉梢就动了动,抽出长剑挡在了路上。
后来的四名骑士并没有为这突如其来的阻拦而惊讶停步,反倒更加猛烈地策马飞奔,为首的老者一挥手,三支袖箭呼啸而来,两支奔向凌未风,另一支则冲着前面骑士的背影袭去。
这一来刘郁芳也明白,这四名骑士正是在追赶前面的人,连忙抽出剑来飞身上前,抢着替凌未风击落了袖箭。前面的骑士听到暗器破空的风声,猛地双腿一夹,那匹马突然发力向前一冲,就避过了袖箭的攻击。但后面为首的老者手臂再次挥出,打出袖箭的同时身形纵跃而起,借着马匹奔跑的冲力扑向凌未风和刘郁芳,左手刀、右手剑,竟然分别攻向两人。
以凌未风两人的武功,挡下这一招攻击并不是难事,但刀剑相交的瞬间,才都意识到袖箭已再次飞向前面的人。老者带着诡谲的笑容向凌未风凝视片刻,语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原来是手下败将!”
凌未风没有开口,却听到身后有劲风响过,跟着是袖箭落地的声音,这才淡淡地报之以一笑:“一别十六年,我正怕你这老儿寿终正寝,没有我回报的机会。今日正好作个了断。”
老者怔了怔,见自己的袖箭被旁边一个少年发石打落,登时发怒,大声喝命同行的三人:“先把那逃跑的小子拦下,这几个人我来料理!”
“你口气好大。”凌未风冷笑着,向刘郁芳使了个眼色,“刘会主,把这老头子留给我,不要一下子打死了,让我没有报仇的机会。”
刘郁芳知道凌未风虽然说的狂妄,但行动必然有把握,就提剑跳出圈子,转身杀向继续追击的三个骑士。试图拦截她的老者则被凌未风的长剑裹在当中,再也无法抽身。
这时跑在前面的人也终于被拦了下来,不得不取出武器,和追兵拼斗。刘郁芳和陈家洛随后赶来,帮助他对抗那三名骑士。正在斗得紧要的时候,空中再度响起呼啸声,三名骑士闪避不及,顿时被暗器打倒。刘郁芳本以为是凌未风发射的天山神芒,但回头看去,凌未风仍然和老者缠斗不休。
陈家洛把刀架在一名骑士的颈中,从他身上拔下一枚小巧的蝴蝶镖来,仔细看了看,就收回刀微微冷笑:“还不走?”三名骑士立刻拼命爬起身,并不管和凌未风拼斗的老者,就远远地逃了开去。
“为什么轻易放过那些人?”刘郁芳愣了一下,又转向一直被追赶的乘客,“他们是谁,怎么会一直追你?”
被问话的人却反复打量着刘郁芳和陈家洛,一言不发。
“他们没能完成任务,死、和失败,没有什么区别。”陈家洛淡淡地笑着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人,“追踪的痕迹是消除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关键只是这位兄台的信是否能送到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送信的?”被追赶的人吃惊地脱口而出,但马上发现说漏了嘴,想了想,只好向陈家洛两个人深深一揖,“在下名叫金崖,多谢两位援手之德。”
陈家洛没有还礼,只是突然把手中的镖向外打了出去。一声长笑随之在路边树丛中响起,跟着跃出来的是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一身牙白色的长衫,相貌也十分清俊秀丽,要不是出现在这遍布黄土的山道上,手中又准确地接住了那枚蝴蝶镖,简直会让人认为是个富家的读书子弟。
“你要谢的,是这位公子才对。”
青年摆着手走上前,注意地看着陈家洛:“兄台武功超群,又法眼如炬,其实用不着我来多事。”随后才转向正躬身施礼的金崖,“我要是没记错,金大哥是靖南王的亲随吧?”
刘郁芳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不由得惊讶起来。靖南王耿精忠、平南王尚之信和平西王吴三桂并称“三藩”,是天下最有威势的三家藩王,也是传说中吴三桂谋反的盟友。而这个发镖的青年又是谁,怎么会一语道破金崖的来历?
各怀心思的几个人一时没有再说话,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凌未风的笑声。他们看过去的时候,见到凌未风已经收剑而立,而老者则抛下了手中的刀剑,捂着头侧向远处飞速逃窜而去。
后出现的青年一见凌未风转过头来,就露出热烈和惊喜的神情,快步走上前施礼:“请问足下可是天山神芒凌大侠?”
“我就是凌未风。”
在凌未风疑问的目光中,青年的笑容又是真诚,又是自豪:“我叫李思永,我的兄长是夔东十三家军的首领、李来亨。”
面对巧遇的李思永,刘郁芳等人都极为高兴,就一同转回培石镇。金崖再三拜谢了众人的帮助后坚辞而去,李思永请凌未风等人不必挽留,只是笑道:“这人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将来还有再会之日。”
“李公子说他是靖南王的心腹,”刘郁芳思忖着说道,“莫非他是去给吴三桂送信的?”
“想必是如此了。”凌未风点了点头,“追他的那几个人是鄂亲王的护卫,为首者叫做邱东洛,就是当年一直追踪我到天山的人。”
刘郁芳心里一动,已经猜到他脸上的刀疤正是邱东洛所伤的,沉吟了一阵,就轻轻笑起来:“那你今天也算回报给他啦!”
三人又说起跟夔东十三家军的结盟之意,李思永欣然鼓掌,说:“我现在有要事要前往云南,这就给我兄长修书一封,他必会将三位待如上宾。”
“李公子也去云南,是为了吴三桂么?”陈家洛留意地向他看了一眼,“难道夔东十三家军有和吴氏联盟的计划?”
面对这样的质问,李思永只是轻松地一笑:“陈公子认为不妥吗?”
“吴三桂为人两面三刀,对待大顺军先投诚、后反叛,李公子总不会对他信之不疑吧?”
“要是我夔东十三家军全盛之时,自然也不会理这种小人!”李思永的眉心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些许激愤,“但是我们和清廷周旋多年,势力渐衰,不得不退出鄂西,深入蜀中山区。单靠我们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揭竿而起,号召天下了。”
“但是现在有了红枪会和鲁王旧部这两支盟友!”凌未风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似乎想要这样把满心的热诚传达过去,“大顺和大明虽然对立,终究同是华夏子孙,在国家危难之时,应当一致对外,抵抗异族,以光复汉家江山为首要目标!”
“凌大侠的一片为国之心,我十分敬佩。”李思永的神情也有片刻的激动,但随后就冷静下来,缓缓地向三人看过去,“不过吴三桂的底细,我是一定要探听清楚的。平西王府已经派出使者,来过川中,我这次出行,正是要回访于他,是敌人是盟友,待此行结束就能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十一】阴森潭底蛟龙窟(上)
刘郁芳看到李思永决心坚定,没有再劝,只表示自己也愿一同前往云南。她已经想好了应对凌未风的反对,但凌未风也没有说话,默默地用深沉的目光望了她一阵,就转过头去。
李思永听他们说起先行的傅山两人,十分惊喜,就写了一封充满热忱的书信,交在培石镇里安排下的联络人,叮嘱他们一定转给归来的傅山和冒浣莲,让他们能早日顺利地访到夔东十三家军。
一行四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再次出发,刚刚到达云南境内,就遇到了平西王府派出接应的人员。李思永自然被待为上宾,而刘郁芳等人则一时没有说破身份,只在李思永身后随行,进了昆明平西王府。大门内有个人一见他们就高兴地叫出声来,走上前热烈地说:“李公子,各位大侠,又见到你们了!”
李思永微微一笑:“金大哥的信安然送到了?”
“是,是。”金崖有点尴尬地答应着,“当日公务未完,所以没来得及和各位好好道谢,真是惭愧得紧。”
李思永明知道他是怕遇到更多追兵和堵截,暴露了靖南王耿精忠欲与吴三桂联合的讯息,就没有再追问,携着他一起前行。金崖因为早到几日,这时当起了向导,为众人指点王府中的名石胜景,赏玩了半天,才来到正厅。早有不少王府从人在这里列队相候,厅里袅袅传来笙箫乐声,据金崖所说,正是平西王为欢迎李思永而设宴款待。
一个孔武大汉便越众而出,引李思永一行进入,跟着请教众人姓名。李思永报了姓名,就向刘郁芳看了一眼,正在犹豫,刘郁芳已经抢先道:“我是浙南刘郁芳。”
“原来是‘云锦剑’刘姑娘!”大汉显然是听过刘郁芳的名气,惊讶地打量着她,“听说刘姑娘已率部与甘肃红枪会结盟,上个月还大闹五台山,搅了康熙的进香仪式,鄂亲王多铎也险些被当场刺死!”
刘郁芳细长的眉梢高高扬了起来:“看来平西王还真是消息灵通!请教将军尊姓大名?”
“末将名叫保柱。”大汉嘿嘿笑了两声,“刘姑娘和红枪会韩会主都是闻名天下的豪杰,我家王爷仰慕二位已久,不想今日就请到了刘姑娘,王爷一定十分高兴。”
刘郁芳听出他的语意,是说吴三桂正在招揽能人异士,而且言辞中对康熙皇帝毫无尊敬,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就冷冷一笑,指着凌未风说:“那么这一位的大名,你们王爷想必也听说过了?”
保柱的目光刚刚投向凌未风,就忍不住鼓掌大叫:“是天山神芒凌大侠!”
想必是保柱将刘郁芳和凌未风也一同来访的消息报知了吴三桂,众人随后便受到盛情款待。虽然吴三桂一直没有露面,但厅中源源不断送上来的精美酒菜,和一刻不曾止歇的轻歌曼舞,都述说着主人的欢迎和结纳之意。凌未风看着厅中檀板轻敲、纱巾飘摇、歌能裂石、舞似天魔的翩翩乐伎,突然低声说:“如何?”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陈家洛淡淡地回答,同时举起酒杯挡住了嘴唇,“以声色待客,非诚恳之人,以声色自娱,非天下之主。”
凌未风会意地微笑着,向身旁投去一瞥:“但他耳目也确实不少,似乎连康熙亲自到过五台山都知道了。”
“康熙能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他自然也能依样回敬。对付这只老狐狸,康熙只怕还稍逊一筹。”
“那他还在等什么?”
“一个借口。”陈家洛终于看了一眼凌未风,同时也看到了在随从簇拥下自厅后而出的一位尊贵的老者,就以极轻的声音说出了后面的话,“他请李公子来,大概为的就是这个借口了。”
“平西王到!”
随着这一声唱报,坐在厅上的人一齐起身,向老者施礼。老者的目光落在李思永等人身上,立刻带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李少将军真是信人,果然如约前来。刘姑娘和凌大侠也是远方贵客,嗯,这位——”
陈家洛迎着老者的注视,淡然一举手:“海宁陈家洛。”
看到老者微微侧头,像是在思索这个名字,凌未风补充道:“陈公子和我一样,来自天山。”他这样一解释,王府众人都以为陈家洛也是天山派门下,看年纪说不定是凌未风的师弟或弟子,就不再放在心上。于是众人落座,老者率先举杯祝酒,满席都跟着干了。
老者的笑容更加热情了些,看着李思永说:“令兄李将军既然肯让少将军亲自前来,想必是答应了孤的合作之意,孤在这里先行感谢。”
刘郁芳的眉梢又跳了一跳,抢在李思永之前开口道:“我听闻平西王有争霸天下之志,今日得见王爷气度,果然不凡。但王爷目前偏安西南,就开始称孤道寡,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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