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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先生行事一向顾虑周全，万万不会鲁莽，既然早以动身，按理断然不应比师尊从后山镇守赶来更迟，既然现在未至，只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眼下天墉城结界虽然重立，但局势仍然危险重重，纵然先生实力卓然，但如果孤身一人，陷入重重妖兽的包围，仍是凶险万分。何况先前他先前之念并本未放下，真正的魔族鲜少露面，就算是修道之人也对其了解极少，实力莫测，神秘非常，天墉城中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师尊、先生和他自己真正有过与魔族交手的经验，他能有此怀疑，那先生呢？若是有何万一......

 

事已至此，惊慌无用，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欧阳先生，或许事情还没到他所想的那样糟糕，无论如何绝不能失了冷静。

 

百里屠苏紧咬牙关，几乎强逼着自己找回镇定，甚至顾不得解释太多，便向紫胤真人匆匆作别，飞身离开。

 

太子长琴魂魄分离之事，本是他与先生不愿多提的往事，而此刻百里屠苏却不能不庆幸两人魂魄之间存在着的牵引联系，让他直觉感到先生似乎并未离开太远。

 

天墉城四周壁立千仞，地势陡峭非常，山门的阶梯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他和其他人一直在此处镇守，未曾看到先生从此经过，如此看来先生应该还身在天墉城之内，倒让他心中稍定。

 

“但愿先生不是直接运用闪行之术或腾翔之法从上空离开了吧，不过这样的话有飞翔能力的妖兽数量不多，以先生之能至少安危无虞。”

 

百里屠苏一路急驰，身形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旁人惊讶的眼光中只留下残影，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欧阳少恭的房间。

 

然而推开门后，百里屠苏不免有些失望，欧阳少恭并不在房中。于是他略一思量，虽是未得允许，但心忧之下还是犹豫地打开房中的柜子，里面放了些杂物，旁边先生常负的药囊和各种丹药也摆放整齐。

 

“本来以为先生是回转房中或丹鼎玄黄补充丹药，但观丹药的摆放丝毫不乱，就连药囊也好好放着，琴却不见了？”

 

百里屠苏越发地感觉心惊肉跳，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是该再去丹鼎玄黄和凝丹台看看还是询问过往的弟子是否有人看到先生。刚欲起身，他忽然一停，有些迟疑地拿起那个小小的、圆头圆脑的“先生”。

 

两人定情之后，百里屠苏总算是知道了那日的幽都泥人到底有何深意，对再对上缩小版的自己，总是能想到先生那日一面报复性地戳着自己的脸颊，一面似笑非笑：“少侠经历太多，少年老成，如今得见几分少年心性，倒真是十分不错，泥人颇得少侠神髓，这礼物看来没送错。”

 

平白把自己卖了还得帮狼数钱，自是十分不错。

 

面容肃然掩盖不了内在呆萌，自是颇得神髓。

 

“先生......竟也是带着它到了天墉城吗？”往事忆毕，望着手中被精心保管的泥人，百里屠苏纵是此时也不禁心潮涌动，再思及自己怀中藏着的那个，冷峻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抹清浅笑意。

 

“罢了，先去别处问问看有没有人看到先生吧。”百里屠苏放下手中的泥人，然后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泥人旁边，在一块镜子上一停，然后探手取过。

 

只见那镜子古朴大气，边缘环饰着翩然欲飞的墨色双鸾，栩栩如生，显得颇为精美，唯其镜面灰灰腾腾，毫无光泽，却是配不上镜框和背纹的细致雕工。

 

“此物似是女子所用，怎么会在先生这里？”百里屠苏有些奇怪，细看之下更觉得那镜面颇有蹊跷，“这面镜子上似乎还被设了禁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屠苏尚在不解，手中的镜子忽地一颤，接着一生脆响，镜面上平白多出一道裂痕，由短变长，如同一条黑色的蜈蚣，几乎瞬间就爬满了原来圆满的镜面，而随着裂缝的出现，原本暗淡的镜面却逐渐变得清透光洁。

 

此时百里屠苏哪能不知原本设在这镜子上的禁制被破，刚欲运转灵力以道术重新封印，一缕淡薄的黑雾已从镜子的裂痕处腾起，夺门而出。

 

“该死！”先生不见踪影已是令他忧心忡忡，如今这发展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虽然不明就里，但那镜中所封印的黑雾分明是魔物无疑，眼下天墉城元气大伤，如果再有魔族相扰，局势只会更加混乱，饶是一向冷静自持的百里屠苏也不由暗骂一句。

 

那黑雾根本不与百里屠苏纠缠，只是一心逃窜，速度甚快，百里屠苏先机已失，只能在后面一路追赶，好在那魔物对天墉城的布局似乎不算熟悉，百里屠苏才没被甩开，更逐渐拉近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百里屠苏一面急追，一面开始考虑事情的来龙去脉，“奇怪，这魔看来元气大损，似乎是被困于镜中，是先生手笔？还有欧阳先生至今未归，是否与这魔物是否有关？”

 

种种疑念渐起，交织成的千头万绪，然终无解，一切或许只有拦下那魔方能查明真相。

 

那缕黑雾跌跌撞撞，方向却很明确，七扭八拐之后，径直地向着后面的一座浮空岛窜去。

 

那座浮空岛面积不大，位置颇为偏远，上面并没有建筑，只是一块空空荡荡的石质平台，一般很少有弟子经过，在百里屠苏那时更被开辟为试炼之所，禁制弟子平日踏入。

 

而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台上凭空多出了一个紫黑色的圆形缺口，正不断向外吞吐着不详的魔气，显然正是那魔逃窜的目的地。百里屠苏眉峰紧锁，心中不安之感越来越浓。天墉城近日虽陷乱局，但门派内部亦是空前警戒，外有妖兽围堵、结界防护，内设人手巡逻、阵法警戒，这般看着就不是正道的传送阵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眼看那一缕黑雾刚刚就要逃进黑洞，外层一圈金色的符文层层亮起，幻化成一道光壁，黑色的魔气一碰到金光构成的屏障就如同烟尘般消融无迹，难有寸进。

 

百里屠苏见状，凌空跃起，手中焚寂一剑削出，横劈在那看似虚幻的黑雾上，手中传来微微滞涩的触感，显然一剑击实。

 

那黑雾中剑后猛一收缩，更发出一声惨叫，声音确如女子，凄厉怨毒。

 

“这声音......你是镜罔？”百里屠苏心下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百里屠苏紧张状：先生，你到底在干嘛，有没有危险？

 

欧阳少恭长出气：安然无恙，少侠放心。（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那镜子哪里来的呢）

 

总有一种把自己埋坑里的感觉，不知道能不能圆回来o(>﹏<)o，默默地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缪斯女神快来爱我！

 

第三十章

 

不复昔日白发女子的形体，如今的镜罔比之当初所见判若云泥。就是百里屠苏也能看得出，这缕淡薄黑气仅仅只是镜罔留下的一缕执念，满腔怨怼憎恶，纵是再有不甘，在接了焚寂一击后也只能在天墉城万古的寒风中消散无形。

 

自爆魔核，炼化魔体，好不容易才破封而出，此处为结界所围，她察觉到些许魔气追寻至此，只差一步就可逃入那传送之阵中，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堂堂魔族，竟然也有这么一天。许是穷途陌路，万念俱灰，镜罔反倒放声大笑，语带自嘲，“哈哈哈哈，未曾想到，我竟然会落到如此下场。”

 

早已见识过魔性狡诈，百里屠苏并未下剑锋，反而更多了几分警惕，“你如何至此？”

 

镜罔的执念语调越发尖锐，如同刀枪刮地，艰涩刺耳，“如何至此......如何至此？这问题当真问的好笑之极，莫不是你还以为我想这样，要不是那人，我怎么会狼狈至此！对了，你是那日安陆的黑衣小子，欧阳少恭呢，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百里屠苏闻言惊愕，这镜罔对欧阳先生如此仇视，在加上刚才所见，她到底被何人封入镜中消磨至此已不作第二人想，只是不知先生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不过眼下他倒是更加关注另一个信息，“如此说来，你亦不知先生身处何处？”

 

“我自然不知，否则我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把他挫骨扬灰，让他连轮回都入不得！”

 

镜罔言辞辱及先生，却让百里屠苏不能不动怒，俊颜染霜，恨不得再补一剑，但尚有疑惑需解，终究只是手握得紧了紧，复又问道：“既然如此，近日天墉城之乱，是否与你有关，那处传送之阵又通往何地？”

 

“你断我生机，如今还想问东问西，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未曾想到镜罔竟然如此冥顽不灵，百里屠苏亦为之气结。

 

“都说魔族多诡，可真论起阴险狡诈，三界众生，又有哪个能比得上你们人族？满嘴的正义公理、除魔卫道，背后还不是善用鬼蜮伎俩。那欧阳少恭初时所见，还道是一普通医者，未曾想我虚度日月，也瞎了眼睛。魔族不死不灭，他竟然也能设法封印、炼化，如此城府手段，当真能为世所容？现在他一来，这里就搞得天翻地覆，你二人日日相伴，这些时日他到底都干了什么，你又知晓几分？”

 

镜罔所化的黑雾已经转淡消失，声音也逐渐飘渺，但却透出癫狂的快意，“人心难测，为名为利，至亲手足一日相残，恩爱夫妻转瞬反目，你当真如你所想的那样相信他么？”

 

百里屠苏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神色却是异乎寻常地平静，眸光坚定，如昆仑不化的冰雪一般澄澈。

 

镜罔深知人性，却也始终小看了人性。至白涅不缁，至交淡不疑，人与人之间并非只有怀疑和猜忌。

 

若说是之前两人刚刚重逢之时，听到这番话语，他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淡然处之，但以他对欧阳先生了解，天墉城之事若说是先生所为，时机未免太巧，以先生城府如何会留下把柄，更以身犯险？更何况历经数月相处，那些温暖快乐绝非虚假，今日之事先生或有欺瞒，但绝非心存恶意，若为这番言辞而妄加猜疑，他百里屠苏如何对得起先生一片真心？

 

待镜罔彻底消散，百里屠苏谨慎地上前几步，只见那紫黑色传送阵法凭空而立，如一只巨兽的大口，狰狞古怪，黑洞洞地透不出一丝光亮，也不知连向哪里，然则魔气森森，再加上镜罔一路逃窜至此，更像是魔族所留。

 

百里屠苏复又单膝屈地，仔细观察所遗留的阵法，奈何他剑术有成，咒术阵法仅得师尊皮毛，这阵法虽然看似简单，却极为陌生，辨识半响，他只能推出大致是阻断、禁锢之效，如此干扰之下，那传送法阵不能正常运转，方才留了个入口。阻隔之效似乎对人没有影响，但镜罔和不时散发的魔气却无法通过那层金色屏障，看来应该只针对魔族。这阵法与他在刚才先生房中的妆镜匆匆所见的禁制异曲同工，看来应该都是先生所布。

 

百里屠苏眉峰紧锁，凝视着那黝黑入口，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先生应该就在里面，虽然不至于因镜罔之言怀疑先生，但到底被扰了心神，更添了几分忧虑，“欧阳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百里屠苏回头一看，就看到两个年轻的天墉城弟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哈、哈，百里少侠，你原来在这里......呀，这是什么东西？”稍小的温明看到浮空台上凭空多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当即双目睁圆，惊呼出口。

 

年纪稍长的温华虽然也难掩惊慌之色，比同伴还是更为沉稳一些，“我二人奉掌门之命来寻百里少侠和欧阳先生议事，没想到到处找不到人，刚才就见少侠行色匆匆，故而追赶，不知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