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近乎温柔地舔舐着一切,建于崖顶的华美的宫室正在摇摇欲坠,先前战斗中所有人都受伤颇重,今日或许都将葬身于蓬莱。然而百里屠苏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因为他只能感觉到欧阳少恭的呼吸渐渐变浅,身体也越来越冷。
“先生、欧阳先生,醒醒,千万别睡!晴雪、兰生,快来帮忙!”百里屠苏焦急地喊人帮忙,回首一望,眼前尽是烈火碎石,浓烟刺目,却听不到回音,也不知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无法,百里屠苏自己只得用力按住伤口,试图止血,但他已然脱力,一番努力伤口处依旧血流不止,他只得更加用力地堵住伤口。
哪怕,他也知道,太晚了。
毕竟,焚寂之力,足以令欧阳少恭神形俱灭,当胸一剑,更是致命伤。
然而,百里屠苏却不曾放弃努力,依旧徒劳地按压伤口,更试图撕下衣衫包扎,奈何手下无力,努力几番都不曾成功,期间一个细小物事滚落一边,他也不暇细看,只是努力地挣着布料。
哪怕,他也快要死了。
这时一只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百里屠苏转头,带着一丝惊喜,小心翼翼地将欧阳少恭的身子扶正,“先生,你怎么样?”
欧阳少恭脸色苍白,笑容却很从容,“咳咳,难为你到此地步,还愿叫我一声‘先生’......焚寂之威力,你我心中有数,少侠又何必多次一问?”
百里屠苏讷讷不语,心中悲怆更甚,半响方道:“......刚才那一剑,先生为何不躲?”
欧阳少恭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是何物?”
百里屠苏顺着欧阳少恭目光所指,发现不远处地上落下一个黑衣执剑的小小泥人,思维稍稍一停,那是什么呢?“那是晴雪在安陆所赠的泥人。”百里屠苏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如此,倒是可惜了。”
百里屠苏闻言稍感不解,不知欧阳少恭此言何意,身体中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倚倒在欧阳少恭身边,两人对着熊熊烈火,一时沉默。
“这一世,终究知音难成,可惜你我再无来世......”耳边传来欧阳少恭的低语,百里屠苏神思亦渐渐恍惚。
他似是看到了他们两人隐居于市井,欧阳先生仁心妙手治病救人,他像其他师兄弟那样仗剑天下行侠仗义,两人真正相交一生,再无仇恨,万丈红尘,策马同游。种种画面,一瞬间竟然如同亲历,那样真实而美好。
若有来世吗?
“屠苏,我们回去吧。”百里屠苏似乎感觉到有谁在旁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自己被轻轻拥起,那个怀抱熟悉而又温暖,让他止不住地眷恋。
最后,他低低地唤了声,“欧阳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屠苏”
欧阳少恭一脸严肃:“百里少侠,晴雪还送了你一个泥人?你还搞混了?”
百里屠苏自知理亏,低头挨训。
欧阳少恭踱步近前,伸出修长手指,微微挑起少年下颌,以绝对令人脸热的暧昧语气低低说道:“既然知道错了,屠苏也准备好受罚了吧。”
两人就算住到了一起,仍是延续了旧时称谓,“少侠”之称在老板看来更是情趣,唯独在两种场合才会称呼“屠苏”,一种嘛自然是极端严肃正式的,至于另一种......你懂得。
这一章,码得好辛苦。
首先,为找灵感,自虐般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结局视频,好几次没掌握好时间,快进到了散魂那一段,还有老板和少侠最后的深情对视......编剧们编剧本的时候到底准备了多少纸巾啊O(≧口≦)O快哭瞎了好嘛!
其次,如何适当篡改情节当真是个问题,改来改去改成这样了,文笔有限,大家凑合看吧,完结以后有时间再修文。
第三十二章
他大概还在做梦。
这是百里屠苏再次睁开眼睛,脑子里跑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入目是黑长柔亮的发丝,如同上好的缎子,松松垮垮地斜搭在胸前,正靠坐在床沿边上,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一截莹白如玉的颈子,竟是让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
“......先生!”百里屠苏猛然发力,腾的坐起来,用力太猛,险些翻下床去。
欧阳少恭见他醒来,唇角挑起了一抹极为柔和的弧度,刚才想要舒一口气,就见百里少侠甚为狼狈地摔了过来,只得用空着的那一只手将将拉了一把,这才避免了百里屠苏与大地来上一次亲密接触,泰山崩于前也能自信不动眉毛的老板愣是被少侠此举吓出了一身冷汗。
“少侠刚刚才醒,不宜妄动。”虽然算得上是难得的投怀送抱,不过这种节骨眼上,欧阳少恭实在是半点旖旎的心思都生不出来。百里屠苏双眼直直地盯着他,里面的痛苦挣扎、难以置信却是刺痛了他的心绪。
心中先是对当日入侵昆仑的魔族涌起一阵难以克制的杀意,随后又是深深的懊恼和愧疚。
那日百里屠苏意外闯来,本就在他意料之外,随后竟被一击偷袭得手更是让他始料未及。四日来,百里屠苏一直昏睡不醒,他一直在旁照顾,眼睁睁地看着屠苏的心神陷于幻境迷途,焚寂煞气数次险些失控,情况更比当初魇魅入梦更为危急。魔族术法诡谲,他数次试图百里屠苏的梦境,却终不得法,万幸最后总算成功,令他恢复神智。
此番波折虽因那魔族而起,但他却知道,其实大半责任在他身上,阴差阳错,最后却累得百里屠苏无辜遭此一劫。满身癫狂戾气随着百里屠苏的醒来终于化为欣喜,随之而来的却是苦涩。
本来,是想要护好他的。
一番心思掩过,欧阳少恭只是更加温柔地笑着,伸出右手,轻轻地附上了百里屠苏的脸颊,之前一直被抓着的左手也更用力地返握回去,语调轻缓,几近诱哄,“我就在这里。”
百里屠苏的目光之前一直离不开欧阳少恭的前胸,那里的衣襟整洁,并没有刺目的血迹,随着欧阳少恭的动作,方才缓缓移向欧阳少恭的脸上,所见的依旧是那个沉静温柔的先生,不见幻境中褪尽血色的苍白。
百里屠苏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对面人掌心传来的温度,若有若无的药香,天墉城午后的阳光所带来的带着点水气的特殊触感,一切的细节却比之前那般经历中完备了许多,终于确信了自己现下所处并非又一个梦境。
“先生......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再睁开眼时,百里屠苏的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但仍然雾气氤氲,似乎整个人还沉浸在那些恍如真实的梦境之中。
欧阳少恭闻言稍稍皱眉,却顺着百里屠苏的话接了下去,“那么,是怎样的梦呢?”
我梦见一切都未曾发生,一切都回归原点。
你和我未曾来到这里,没有魂魄相依,时光静好,只有化不开的仇恨,仍然困在原来的时间线中,迎来命中注定的死局。
欧阳少恭始终安静而耐心地听着,眉峰渐渐皱起,却不曾打断。
百里屠苏叙述完毕,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倒是感觉自己实在不应陷于一场幻梦,“梦中所见种种,本为虚妄,本不该执着于此,累先生费心了。”
欧阳少恭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梦由心生,何况,那些并非梦境。”
“先生此言何意?”
“如果我没猜错,当日那潜入天墉城的魔物应该是‘魙’(音同沾)。人死为鬼,鬼死化魙,生前罪大恶极或为天道所忌的阴灵以魂体为奉,亦可转化为魔,最善于使人耽于潜藏欲望与恐惧,在极乐与极痛间辗转徘徊。”其实,当日那魔族为求脱困,看准了他对百里屠苏的重视,偷袭一击掌握得极有分寸,只求伤人,不会伤人性命,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百里屠苏本不会至此。
“欲望与恐惧?”百里屠苏十分困惑,梦中所见,莫不痛极,他如何会有这样的怪念头,不经意间对上欧阳少恭的暗含自责的眼神,陡然一惊。
“......不瞒少侠,你所经历的,恐怕是你我二人共同构筑的幻境。”
仙芝漱魂丹、琴川疫病、制作焦冥,这些场景,正是他当初的谋划,他曾经在头脑中设想过千万遍,与百里屠苏所言却是一般无二。如果他在当初知晓了雷云之海中的蓬莱旧址,怕也是同样会不惜引发洪水,也要叫故土重现于世。
他还记得,当时好不容易沟通了百里屠苏的神识,看到的却是被烈火焚烧的蓬莱残骸,百里屠苏衣襟染血,双目微阖,面上却是放下一切的平静安然,而身上的伤口分明残留的是他的灵力,而同样靠坐于地的正是胸口中剑的“他”。
当时心中前所未有的惊痛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欧阳少恭终于明白了到底是困了百里屠苏这么久的幻境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困住百里屠苏的并非旁人,恰恰是身为半身的自己。
百里屠苏心念如电,转瞬已经明了欧阳少恭未尽之言。
后来所经之事,怕尽在欧阳先生当初设计之中,正成为了他的梦魇。而后的蓬莱决战,两人同归于尽,他如愿阻止了先生,却叫先生所求落空。
难怪他醒来后一时竟是想不起来身处何地,难怪当时他最后一剑如此轻易地就刺中了先生,难怪最后晴雪兰生等人都不见踪影......
“......先生为何不继续瞒着我?”
欧阳少恭面露苦笑,“只瞒了少侠这一回,就累得你如此,如何还能再瞒第二次?”当初的计划戛然而止,他自然不会再提起,时常还会庆幸未曾走到最后一步,奈何还是成了一劫。
“先生,是否会后悔当初所为?”
欧阳少恭沉默良久,终是摇了摇头,“少侠勿怪,但千载浮沉,我不过求我所求,爱我所爱,或许不为世俗所容,然其心未改,如何言悔?时至今日,亦是如此。”
他永远不会后悔所做之事,否则世间如何有一个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想起了梦中所见所感,不由庆幸,幸好只是一场噩梦,如今一切都还不晚。
“过往的苦痛,屠苏无法与先生分担,更不愿先生徒增杀孽,惟愿此生魂梦相守,与君成双。”
欧阳少恭一怔,然后绽开笑颜,“定不负少侠所托。”
人冷静下来,理智也重新上线,百里少侠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一直牢牢抓着欧阳少恭的左手,而先生也就着两人相连之手,源源不断地向自己输送着仙灵之气,帮自己梳理筋脉,也不知保持了这个姿势有多久,难怪自己昏睡过后毫无僵硬之感,反倒是先生神色之间难掩憔悴。
百里屠苏连忙松开手,“屠苏已醒,并无大碍,先生还是先去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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