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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格列，你一点都没变。”六道骸只是叹气，没有拒绝也没有挣脱，然後他平静的说了一个故事，一个三生三世的故事，仅一句话，“前几世你也是这麽说的。”

　　纲吉的手僵在当场，六道骸反倒更加淡然，那寡寂的语调就好像他从不曾怨恨或祈求，谁是谁非不过都是被裹入巨大的命运之轮身不由己。豪情壮志，歌哭悲欢，寂惜纷飞，都不过扮演著自己命定的角色。

　　六道骸早已习惯等待著泽田纲吉约定下一个等待的剧情，一切总在轮回，一切都是死循环，而他似乎注定就是孤身一人。

　　“来世，我绝不会放手。你信我！”纲吉脑袋一阵阵的发木，手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六道骸终於半转过身，红蓝分明的眼满是看不分明的思绪，嘴唇的弧线动了动，说了句意清晰情难明的话，一字一顿，他说，“纲吉，我和你，没有来世！”

　　短短几个字如天雷轰顶，纲吉的手滑落下来，无知无觉。他突然很想自私的质问一句六道骸，你不是说不会放手吗？你不是说输了，我们就再来吗？可是什麽都问不出口，纲吉呆站在原地，看著逐渐淡去的修长身影，茫然不知所措。

　　林中薄雾由浓变淡，刚才六道骸站立的地方，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倒向发呆的纲吉。纲吉没有防备，被撞坐在地上，再回神去看怀里的人，竟然是库洛姆。原来不过是骸的幻术实体化。就连这一清二楚的交代，也不过是对著一片虚幻的影。

　　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纲吉从没像现在这样混乱不堪，周围的一切都淡出了视线。就那样呆愣愣的坐著。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好像有人在呼唤他。

　　“第十代？”

　　“纲吉？”

　　“BOSS？”

　　自己究竟是谁？坚守了什麽又丢失了什麽？当忘了一切却记起了仅存的唯一。他本是要灰飞烟灭的，现在活在这个世上，只是因为，他是六道骸的唯一。那他便不是什麽首领不是什麽第十代甚至不是泽田纲吉。他的存在，只在六道骸存在的时候而存在……

　　理不清的纷乱纠缠，头晕目眩。然後“啪”一声，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扇在他脸上，伴随著剧烈的刺痛，视野变得拥挤起来。惊慌的狱寺，焦虑的山本，还有面无表情的弗兰。

　　弗兰垂在身侧的手掌心微红，扇他那一下是下了狠劲的。不知是为了震醒他还是借故发泄对他的不满，无论是哪个理由，纲吉都觉得自己是活该。於是捂著发烫的脸说了句谢谢。又再三向狱寺和山本表示自己没事，把库洛姆交给他们，失魂落魄的站起来。

　　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向基地走去。脚步亦深亦浅，信念也跟著起起伏伏。最痛苦的真相也好过最甜蜜的谎言。没什麽，真的没什麽。

作者有话要说：　　

 

　　☆、患得复患失．从

 

　　34

　　仍是那个布满管道的幽暗长廊，纲吉浑浑噩噩的走到了尽头，一把推开房间的门，橙黄暖光流窜出来，晃得他眼生疼。

　　坐在桌前的人节奏悠扬的敲击著键盘，平淡的一句“你来啦？”，别说抬头，连余光都不曾赏一下。

　　彭格列的地下工作室被明令禁止众人靠近。因为斯帕纳工作时不喜欢被打扰，他是习惯了闭门造车的。所以这一年到头偶尔才会发生几次的突然拜访，除了那个颁布“禁令”的人本身，不作他想，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扰了他的清静。

　　只是，知道来的是谁，却不知是来干嘛的。有时是被R魔王追杀，有时是翘了意大利语课，最近的一次就只为讨杯热可可。各种情况，五花八门，就连“闲得发慌想找人聊天”这种荒谬的理由也是有过的。

　　所以愈到後来，斯帕纳反而愈淡定，来人不说来的原因，他也就自顾自的咬棒棒糖，绝口不问。反正彭格列不过是想在他这待一会，待到点了，待到舒坦了，自然会走。

　　这期间，他只需要对这位年轻首领提出的奇葩问题偶尔点头附和，或者摇头表示不妥，然後把陷入沈思的人当成释放二氧化碳的植物，继续埋头自己的工作也就是了。

　　才想到这，身後一阵铁器碰撞的重物坠落声，斯帕纳敲击键盘的手指僵了一下，慌忙转身便看见似乎是随意将自己的身体抛入一地机械残骸之中的纲吉，仰面躺著，眼神空洞，嘴唇紧抿，满满惆怅锁在打结的眉心，乍看过去，这人到比他身下压著的拧成乱麻的集成电线还更纠结混乱几分。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彭格列，你不去参加战後会议？”

　　斯帕纳咂咂嘴，走到纲吉身边，费解的看了他许久，但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依旧沈默的躺在那里看著天花板上迂回曲折的管道，像是被困在迷宫怎麽也走不出来却又较劲著不愿放弃的迷途羔羊。

　　换做从前，这小兔子首领一定会温文的回他一句，没关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现在是受了什麽刺激？

　　斯帕纳缓慢的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抚开那微凉脸颊上几丝沾了雾气的湿发，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麽。宽敞的视野被挡住，一层阴影罩在脸上，纲吉无神的眼总算有了焦距。

　　斯帕纳第一次和他靠得那麽近，近到他能一路望到他眼底的柔软、疼惜，以及那几许隐晦不明的感情。这样的神情，他曾不止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山本也好、狱寺也好，包括六道骸……

　　头微一侧靠在了斯帕纳的手上。斯帕纳只觉掌心一沈，仿佛对方的万般纠结思绪也跟著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两人这样沈默了好久，纲吉好几次嘴唇轻微开合，却什麽也说不出来。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竟是这样自私的人，理所当然的利用了所有人的感情，就像这一刻对著斯帕纳撒娇一般，无论对方是否愿意，至少对方一定对他不愿舍弃。

　　这种以爱的名义进行的伤害，实在差劲透顶不是嘛。

　　“斯帕纳，你当初为什麽会来彭格列？我以为，你会选择正一……”

　　“恩，没什麽特别的原因，我只是对彭格列感兴趣而已。”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有兴趣，可以是对那个彭格列，也可以是对他这个彭格列。

　　纲吉抬起头，定定看著斯帕纳，眼中充满困惑。

　　“怎麽？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纲吉点点头，斯帕纳便接著话头继续说道，“我或者你的守护者们选择彭格列的原因，不都是一样的嘛？怎麽你偏偏来质疑我？”

　　如此熟悉的一句话刺入耳膜，纲吉一时间无法反应。

　　“我大概明白你在患得患失什麽。”斯帕纳边说边将纲吉的身体从机械零件堆里捞了出来，“喜欢你的人会永远在你身边，只有没有你不能活的人才会离开。”

　　“那他为什麽要走？”纲吉的脑动力尚未完全恢复，愣愣的由著斯帕纳把他抱到了椅子上。还附赠一句很傻很天真的追问，“离开了，不就活不了了嘛？”

　　“这世上没有谁是离开谁就活不了的。”斯帕纳转了转口里的棒棒糖，拍了拍纲吉的肩，语重心长的说，“想和所有人在一起，想和六道骸在一起，来吧彭格列，二选一。”

　　几乎是一瞬间，答案就浮现在脑海，没有丝毫犹豫，只是对於他来说，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选择。“大家，我希望大家都好……”

　　“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偏偏伤害了所有人。倒不如顺著自己真正的心意，身边的人反会乐观其成。这个道理你不懂？”

　　纲吉语塞，原来感情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就连终日埋首机械的斯帕纳也看得如此通透明朗。

　　那麽多人都在为他付出，他不做选择，六道骸就逼他选择。那麽多人都希望得到回应，可他不高不低，不好也不坏，每个人都给一点点，却也只有招猫逗狗似的一点点，六道骸便来打破了平衡，这个欲盖弥彰的平衡。

　　纲吉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不逼是不行的。所以突然就有点不太懂自己的感情了，到底是因为六道骸对他逼得更紧一点，所以他才额外给得多一点，还是因为原本就更喜欢他一些，才去搅和了这麽多事来找几个可以回应六道骸的借口。

　　他的不懂也正是六道骸的不明白。那人清淡的一句“没有来世”，并非放手，不过是逼他一个抉择。这个抉择本以为是守护彭格列的意志和儿女私情之间的取舍，现在看来，不过是孩子般吃醋。

　　六道骸想要他，要一份完整的感情，他可以接受纲吉为了彭格列舍弃他，却不能接受纲吉雨露均沾，平分感情的行为。

　　所以不懂归不懂，喜欢却仍是喜欢。无论是怎样的开头，也不管是怎样的经过，所有人都可以像六道骸那样逼他，他却不会像对待六道骸那样回应所有人，六道骸是特别的，这个便是结果，喜欢便是结果。

　　斯帕纳的话无意识的打通了纲吉的奇经八脉，纯净重又出现在金橙眼瞳的深处，手指敲了敲木桌，笑著说，“我想喝热可可。”

　　这麽快就恢复正常了，斯帕纳扶额，“如果你对过去曾有过的荒谬想法感到愧疚，那麽与其在这里讨杯喝的，不如现在回去，好好的改过自新如何？”

　　“不，我还要再想想。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这一次，必须彻头彻尾想个明白。这一次，中间没有夹杂任何人或事。

　　这一次，就只想六道骸，他，和六道骸。

作者有话要说：　　

 

　　☆、从意未从心．放

 

　　35

　　“我怕和他在一起，会让他陷入危险……”

　　“危险？彭格列，你觉得这世上有多少人能让那家夥陷入危险？从数据分析来看，直接抓你可比抓六道骸容易多了。”

　　纲吉皱眉瞪斯帕纳，那表情分明是在质问，喂，你哪来的什麽鬼数据？可人家一点不在乎，屏蔽所有肃杀的视线，节奏悠扬的对著笔记本敲击程序。

　　“他说过，习惯了用杀戮和毁灭去看待世事，我不希望他为了我伤害别人……”

　　“那你在他身边管著他不就好了，怎麽说你也是BOSS，随口说一句‘喂，不许杀人’这种话他总是会听的。相反的，你若和那家夥撇清关系，哪还有什麽立场指责什麽。”

　　好像有点道理。纲吉坐在工作室的简易床铺边，捧著热可可沈思起来。斯帕纳暗吐一口气，当他以为自己终於要摆脱知心大哥哥的身份，准备全心投入机械程序时，奇葩问题又来了……

　　“你们和彭格列的意志相同才会在这里，而骸不是，很多时候他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在为彭格列，为我付出。即使我说大可不必如此，他也置之不理。”

　　“所以呢？”斯帕纳终於放弃编程的工作，转过身有点受不了的看著纲吉。

　　“所以我想，如果不和他在一起，他也就不用为我背负这些……”

　　“无论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六道骸这个人都只会做对你有利的事。你改变不了他，但可以改变自己的想法，比如，不要总想著离开，试著和他并肩扛起这些背负如何？”

　　“可是我凭什麽让他这样付出？彭格列和他之间，我总是舍弃他，这样束缚住他，不公平……”

　　“你不觉得你这样的逻辑有个很大的问题嘛？为什麽你总是把彭格列和六道骸分开来？你要保护所有人，这个‘所有人’里难道不包括六道骸嘛？他也是彭格列的守护者不是嘛？”

　　“呃……”纲吉语塞，确实如斯帕纳所说，他似乎从没把骸当做自己意志的一部分。

　　“自身的强大，不应该成为在抉择时被舍弃的理由。彭格列，你那守护所有人的意志，只要稍微分一些给那人，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足够了的。”

　　见纲吉再次陷入沈思，斯帕纳终於耐不住困倦伸了个懒腰，转身便往屋外走。

　　“去哪？”纲吉收回思绪，一把抓住斯帕纳的手臂，斯帕纳一时不防，被猛得拽回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