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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其实一直躲在利威尔的办公室不远处，他只露出半边脸望着韩吉从里面走出来。

 

这个男孩没去训练——这倒不是因为浑身酸痛的原因——哪来的什么酸痛——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表达这份该死的治愈力。

 

早上爬起来清清爽爽，除了内心充满了‘啊快去死吧’‘真的做了’‘已经不需要再活下去了’‘这是来自世界的恶意’‘昨天的我一定不是我’之类的念头，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不去训练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治愈的是伤痛——可身上的痕迹还都留着没散去。

 

他可不觉得阿尔敏和三笠能被他轻易的糊弄过去，——不过有时候习惯也可怕，不少的人已经适应了艾伦很少出现在训练场的事实了。

 

他正在陷入一个人生难以抉择的问题中。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艾伦想着如果不去了那么接下来的见面将会无比尴尬，又想着见了面之后一样尴尬——他早上的时候做出了先避开的决定——现在他觉得简直愚蠢极了——现在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再见上一面。

 

他安慰自己道。

 

“嘿，怕什么，再怎么看吃亏的总是我，我需要尴尬什么。”

 

然后又拿捏起了另一个腔调自嘲道。

 

“昨晚上可是不知廉耻的答应对方了啊。”

 

艾伦发现这样子无法解决他的问题，只会让他回忆起昨晚难以开口的片段。

 

他只好磨磨蹭蹭的一点一点靠近办公室，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靠着墙壁挪动。

 

他打算先听听看门里有没有其他人在，然后在作出最完美的决定——艾伦简直觉得自己机智极了。

 

他缓缓地靠近门，并且屏住呼吸把耳朵贴上去，皱着眉神情专注——半蹲着身子，这样子非常可爱。

 

接着艾伦听到了十分清楚的心跳声和接下来一句没什么感情的问话。

 

“你在做什么。”

 

利威尔一打开门便正好碰见了在门口听墙角的艾伦。

 

有时候十五岁的少年总是在想这个世界一定和他有什么解不开的怨恨——无缘无故赋予他巨人之力，夺走他最美好的东西，使他一无所有，并且在任何事情上都让他独自倒霉。

 

他不得不狼狈的直起身，尴尬的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兵长……”

 

“嗯。”利威尔回答他，然后无比自然的伸出手问道，“早点呢？”

 

“啊？”

 

艾伦显然没有明白他的上司再问什么，于是对方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重复道。

 

“早点。”他说，“你走的时候没准备，以前每天都会有的。”

 

于是这次见面的尴尬就这么过去了，利威尔看起来理所当然似的，他指挥着艾伦为他做了份非常简单的早点。

 

“今天走的匆忙。“艾伦把点心放在利威尔的办公桌上，并且转身解下围裙去沏了一壶茶。“早上的时候您还没醒，我想着先出去训练……毕竟已经有非常长一段时间没去了……”

 

他撒了一个不太高明的谎，但男人不准备戳破，他安静的听着，享受这一时半会儿的宁静时光。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早上韩吉对他说的东西。

 

“艾伦。”利威尔开口喊道，他侧过头看着艾伦，“如果你失控了，我会杀了你。”

 

艾伦端茶的手一顿，不过很快的平静下来。

 

“怎么说起这个。”他使利威尔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那是自然，否则我也许会杀了三笠和阿尔敏也说不定。”

 

“不过在我杀了你之前可别随随便便的死了。”他的长官又补充道。

 

艾伦把茶放桌上，顺手理干净旁边的文件。

 

“我明白，您觉得我看起来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他自娱自乐，“我还有非常多的事情没有做，是不会轻易的死去的。”

 

还没有和阿尔敏看过海，还没有为三笠再围一次围巾，还没有好好地和让打一架，还没有把巨人驱逐完，还没有和您提起我真的非常在意您的心意。

 

艾伦这么想着，所以我还不能死去。

 

“所以您也不要在我之前死去，如果没有人在我失控的时候杀了我——那之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嗯。”

 

利威尔把温热的茶杯端起来放在唇边，他瞄了一眼正准备离去的艾伦。

 

我会在你失控时杀了你。

 

当然，作为赔偿我将会陪同你一起。

 

十四

 

【安阳初，鲁藩进七星宝珠，斯律进人鱼泪，见舟济今日久无进贡。责其不敬，众臣皆合，唯一人反。帝大怒，斩之，丞相独谏将军出兵伐舟，乃命其运将十万，诛伐异人。将乃神人，攻无不克，直逼舟济。舟济君惶恐请罪，系出镇国宝玉。帝闻，不许。乃命将军屠城。唯不见舟君幺子，遂俘异人三千，珍宝无数，以舟济为郡。上喜，令将归城，设酒宴欢之，举国同庆。】

 

【安阳城，凤凰楼。】

 

【雄为凤，雌为凰，性生淫。这凤凰内自是用来把酒言欢，颠倒鸾凤的地方。安阳开年间落在这城的中心，里头除了寻常百姓，还见得带着乌纱帽的高官。】

 

【楼里设有内阁，便是为朝廷命官设立的秘事处，想来天下也未尝有多少人猜得出看似通俗的凤凰楼别有洞天。】

 

【且撇开这搂的妙处不言，那里头的小姐公子长相莫不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暂不说样样精通，但应付恩客已是绰绰有余，当属楼里一绝的还是凤凰楼顶楼楼阁内所住的，当今名满天下的花魁。】

 

【要单是花魁也到不足为奇，奇的是这花魁不仅艳压群芳，他还并非小女子。】

 

【冠以‘花魁’于男子说不得是哪里不好，摸样上等的倌倌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大部分倒是担不起‘花魁’这二字的称号。】

 

【而现如今凤凰楼里的花魁虽是男子之身，但未及冠的年纪愣是从那张脸上辨不出雌雄，或许更让无数才子百官所倾倒的是这少年的一双眉眼，不似中原人的目似点漆，而是泛着琉璃色婉转流媚的古绿。】

 

【开春不多久便以一支‘凤囚凰’惊艳了天下，长袖极其善舞，即便是个清倌也引得无数英雄才人拜之身下。】

 

【凤凰楼的妈妈拿他当宝，吃穿用度皆是不凡，为的就是今晚的‘举国盛宴’。】

 

【“小公子，晚膳奴婢放桌上了，您可仔细着多用些，一会儿白姑娘来服侍您胭脂华服。”】

 

【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把话带下，低眉顺眼出了门。】

 

【靠着窗栏上的那名年轻的小公子动了动身，这才看到他不远处赫然站着一身黑衣，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她腰间挂一把弯刀，一看便知是塞外马背上的利刃，骇人的紧。】

 

【“艾伦，”那少女急切切喊道，“你不必如此，我能够护的你周全，我……”】

 

【“那不一样，”这小公子捏着拳，“我不需要，我扮作娼妇……为的就是今晚上血洗皇城……！”】

 

【他目光灼灼，眼里的仇恨几乎覆了原先的灵动，左手紧捏着的拳头毫无预兆的砸落墙上，泛的通红。】

 

【“我不希望你参与的太多，三笠，”艾伦望了她一眼，“你与我不同，你是中原人，这个昏君屠我舟济数万子民……一个人不留……”他语气渐渐哽咽，愈加压抑，“此仇不报……我如何对得起舟济万民……如何担得起‘为君’二字……”】

 

【对面的人只听，沉默片刻，双手握住他抵在墙上的拳头。】

 

【“无论你做什么。”她说，语气缓慢，宛如誓言，“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哪怕倾尽天下，覆灭繁华。】

 

艾伦面无表情，——他猛地觉得自己双手捧着的是比生命更沉重的东西。

 

简直快握不住了。

 

我们可爱的小伙子能够发誓，对，他只是来资料室翻查巨人的习性的——他敢打赌他绝对没想到会翻出这样让人尴尬的书籍。

 

艾伦合上它，在这本好看的硬皮书面上能看见烫金过的‘花魁’的单词。

 

托这本书的福，他原本的确是不知道‘花魁’是个什么东西的，但现在他似乎隐约能明白一点了。